當然,這聲笑在枕槐安耳朵裡聽起來完全就是嘲笑:“你再笑話我,别的事我也不陪你了!”
“行啊,那先攢着,正好我還沒想好要幹嘛,等想好了再讓你補上。”
這一等,就等到了高三的寒假。
沈文風說要枕槐安陪他去旅遊。枕槐安早就忘了自己還欠着沈文風一件事,不過聽他說去玩幾天放松放松還是答應了。臨近高考,整天學得焦頭爛額,确實需要放松一下。
兩人并不是頭一次在沒有家長陪同的情況下去外省旅遊,不過去郁流這麼遠的地方倒是頭一次,去探索深山老林間的野瀑布更是從來沒有過。枕槐安問沈文風從哪聽說的這種地圖上都查不着的地方,沈文風隻說是一個網友告訴自己的。
他原本是想暑假去的,上一個暑假,或者下一個暑假。隻是上一個暑假等他做好準備已經要過去了,下一個暑假距離大學開學又太近了。他要給自己留出足夠的時間用于失敗後的補救。
坐在動車上,沈文風還在想萬一失敗了要怎麼辦,他特意選了個不那麼适合表白的地方,為得就是萬一枕槐安不喜歡他,甚至壓根就不接受男人,自己可以說是開玩笑,不至于直接給人吓跑,但那之後呢?怎麼才能讓他答應呢。馬上就要上大學了,萬一他們考不到同一所學校,甚至相距千裡,枕槐安被别人搶走了怎麼辦?
正想着,伴随着“咚”的一聲,身側傳來輕輕的一聲痛呼,枕槐安眯着眼揉了揉額頭,手肘撐在台上,靠着自己胳膊繼續睡。
沈文風看着他太久沒剪有些擋眼的頭發,摸了摸口袋,輕手輕腳地幹完壞事兒,打開手機看見日期顯示二月十四日,又從包裡挑了個發卡出來放進口袋。
酒店的衛生間裡,枕槐安看着鏡子裡的自己,突然就知道剛才買吃的的時候老闆為什麼總看自己了。
“沈!文!風!”
“怎麼了?”沈文風站在門口,臉上的笑都不收一下就裝傻。
枕槐安指着自己頭上的小揪揪:“你幹的是不是!”
“我這不是想看看你什麼時候能發現自己頭上多了點什麼嗎?”沈文風撿起剛剛砸過自己的紙團,抛進垃圾桶裡,走到枕槐安背後,按着他的肩膀讓他轉過去。
他把下巴放在枕槐安肩上,看着鏡子裡的兩人,撥了撥枕槐安過長的劉海,不知道從哪變出個發卡,将一側的頭發别上去。
從鏡子裡看好像隻是個做成曲線的銀白色一字發卡,尾端貌似有什麼裝飾。偏過頭去才發現其實是玫瑰花枝。
“畢業之後你把頭發留起來吧?肯定好看。”沈文風說着,偏頭用鼻尖在枕槐安頭發上蹭了蹭,很暧昧的舉動,但枕槐安沒什麼反應。
“留長了還得紮,而且你就是想買發飾往我腦袋上戴吧?要留自己留。”
“我給你紮啊。”
這次的行程不算來回一共三天,一天去爬山,一天去找瀑布,一天去泡溫泉。
山不算高,山上人也不多,或者說很少,畢竟剛過完年,社畜們忙着複工,學生們忙着補作業,就是雨一直在下。郁流比望河要暖和,但畢竟是冬雨,把能穿的全穿上了還是凍得手腳發麻。雨勢時大時小地下到了轉天一早,沈文風原本都想改計劃了,就看到枕槐安把自己裹成個粽子,雨衣鞋套從頭到腳給自己包了層膜,拎着雨傘站在門口等自己。
倆人也不知道哪來的膽兒,冒着大雨,拿着一份附帶筆記的手繪抽象地圖,就敢往那連個人影兒都沒有的深山老林裡鑽。踩了一腳的泥,衣角也濕了,手和臉都凍得沒了知覺,終于抵達了傳說中的瀑布之下。
水從高處落下,混在同伴的身體裡,摻着空氣,帶着雨滴,聚集、融合、再摔得飛散,風聲、雨聲、瀑布聲,混在一起,大自然的搖滾樂蓋過了渺小人類的情愫。
“你說什麼?”枕槐安提高了聲音問。
“我說!”沈文風手攏在嘴巴兩側,讓自己的聲音蓋過一切,“我喜歡你!做我男朋友吧!”
那一刻,周圍好像真的安靜下來了,枕槐安的耳朵裡就隻剩下那一句“我喜歡你”。
他喜歡我。
那我喜歡他嗎?答案肯定是喜歡,但這真的是同一種喜歡嗎?
“沒關系!你慢慢想,不管你要想一個月還是一分鐘,不管是什麼樣的答複,都等到回去之後再告訴我吧!”沈文風笑着說,“這件事很重要!值得你想很久!碰巧的是,我們正好還有很久很久!”
他心中有終于将心意訴說出口的激動,有因為枕槐安完全沒有表現出排斥而生出的驚喜,還有一點點,就那麼一點點的不安。不過都無所謂了,沈文風想。向他傳達了心意,他也并不排斥這份心意,想了那麼多,做了那麼多準備,留了那麼多退路,結果到最後發現,自己原來隻要這樣就夠了。隻要他知道自己的心意,隻要他心裡有自己,隻要他開心就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