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我們明天幹嘛?”沈語秋問。
奚流:“去找瀑布啊。”
沈語秋看看枕槐安,後者正認真低頭吃飯,對此安排毫無異議。
“崴得不厲害,他能走。”奚流這會兒又好像剛才把人當殘疾一樣對待的不是他似的,鐵了心要按着日程安排來,“不過小樹這兩天肯定是開不了車了,回頭看是先把你們送回去還是一塊在這多呆兩天。”
江殊彥掏出手機發消息:“我問問哈,多呆兩天應該沒問題,我媽恨不得我滾遠點别吵她。每年一放假要不催着讓我去姥姥家奶奶家,要不就是讓我姐出去玩帶上我給她拎包。我前天臨出門她還抱着福福站門口,跟福福說什麼‘你哥走咯!咱家清淨咯!’,還說聽見我要出去幾天福福都高興,說福福都嫌棄我!福福明明跟我可好了!啊,回消息了,我媽說随便待,開學前完整地回來就行。”
自動忽略江殊彥整串整串的廢話,沈語秋看向沈聞楓,沈聞楓想了幾秒,确認沒什麼問題,說:“我倆也不着急回去,找瀑布的話歇兩天再去也可以吧。”
“不,明天找瀑布,後天去溫泉,再後面自有後面的安排。”奚流看着對面沈聞楓無比自然地從他弟口袋裡掏出一根筆和一張折起來的白紙,墊在手心裡不知道寫什麼,送到嘴邊的菜又放回了自己碗裡,“小孩兒?吃個飯還記筆記啊?這時候真是看出來你倆是雙胞胎了,這都什麼年代了,一個随身帶着筆紙,一個還真用得上。”
“他要給我記個食譜。”枕槐安說。
沈聞楓把寫了字的白紙疊好塞進自己口袋,筆還給沈語秋,回答道:“嗯,手機放卧室充電了,順手拿紙筆記一下。”
“給你?”奚流看看枕槐安,又轉頭向沈聞楓,一臉認真,“聽哥一句勸,别費勁了,他不吃的東西比他吃的東西還多。”
枕槐安插嘴:“他就是記的我吃什麼。”
“就你那嘴,記你吃什麼都得精确到……”奚流話說到一半,一張疊起來的白紙遞到了眼前,展開後,上面是圈圈畫畫的幾個菜名。
茴香炒雞蛋,後面畫了個勾,又把茴香兩個字圈出來,畫了個小叉。
豆腐抱蛋,特地在豆腐下面畫了個小勾。
幹煸杏鮑菇,後面畫了個括号,裡面寫着兩個字,細的。
涼拌海蜇,圈起來畫了個大勾。
……
“我可沒壓榨高中生啊,”枕槐安瞥見奚流逐漸抽搐的表情,提前為自己辯解,“他自己非要記的。”
“不是,是你倆意念交流了還是我間歇性耳聾了?”奚流晃晃手裡詳細的好像高考文科答題卡一樣的菜單,“他也沒說吃哪個不吃哪個啊。”
沈聞楓收回紙條,說:“看他夾什麼啊。”
莫名的,奚流有點吃飛醋。醋的簡直自己都覺得不可理喻,但看見有人比自己更關注枕槐安心裡就是會偷偷不爽。不過再醋也得等沒别人的時候,現在還不能表現出來。
他沒敢直接勾枕槐安小腿,就不動聲色地在桌子的遮擋下勾了勾人家椅子腿,臉上裝的好一副若無其事:“孩子,你吃個飯累不累啊?直接問他不行嗎?”
沈聞楓對着奚流說話,眼神卻是往枕槐安那邊撇,對比自己年長将近七歲的“老闆”,做出了一副家長抱怨孩子不好好吃飯的樣子:“我直接問他,他就什麼都行,頂多能告訴我哪個菜他一口不吃。”
江殊彥小聲插嘴:“一個骨質疏松一個營養不良。”
不得不說,江殊彥坐了一個非常方便的位置,隻不過方便的不是他自己。
“你才骨質疏松!”
其他人還沒反應過來,來自沈語秋的爆栗已經以零點幾秒的優勢,先于另一邊的枕槐安送達。
“你才營養不良。”
江殊彥縮着脖子,暗自發誓,明天吃飯一定不坐他倆中間。
事實證明,崴腳這東西,在崴得不厲害的前提下,受傷後幾乎腳不沾地好好休息,那也不可能一天就好。雖說是不會一直疼了,但還是不能用勁,尤其是下樓。
奚流坐進駕駛室,枕槐安已經找好了導航。五六年前去過的一個無名山間的無名小瀑布,如今還能找到附近的村子都實屬不易。奚流也沒問目的地,打算跟着導航先開到村裡,再碰運氣找幾個老人問問有沒有知道的。隻不過這路是越開越眼熟,越開越覺得不對勁。
“小樹。”奚流在内心把能想得起來的同姓的表哥表姐七大姑八大姨以及親媽和自己的名字捋過一遍,又連名帶姓地喊了自己三遍,問,“那個村子叫什麼啊?”
枕槐安撐着下巴看着窗外,随口回道:“奚家村。”
奚流握緊方向盤,忍下閉眼的沖動,深吸一口氣,咬着牙問:“那我叫什麼?”
“奚流啊……”枕槐安本來一副“又犯什麼病”的表情,突然坐直了身子,“你,不會吧,這麼巧?”
“是的呢,我也沒想到整了半天這個去我老家是精準到村的老家呢。”奚流臉上堆着笑,話裡帶上了點陰陽怪氣,“我也沒想到,都知道我老家在北林郁流了,我家起名都北林郁流了,我的親親室友愣是一點都沒往這邊想。請問姓奚的很多嗎?還是北林郁流的奚家村很多啊?”
沒等枕槐安開口,奚流已經默默在内心把自己哄好了:“天注定要讓你來這一趟,我差不多知道你想去哪了。導航别關,好幾年沒回來了,不認路。”
跟着電子音的指引前行,車輪下從水泥路變成土道,幾座自建房出現在視野中,導航響起“您已到達目的地附近”的提示音,奚流卻是不減速不偏頭,繼續往前開。
“不去看看嗎?”江殊彥問,“不是說是老家嗎?而且還好幾年沒回去了。”
“有什麼可看的,奚家村原先不在這,沒看那幾乎都是小二樓嗎?老房子早沒了。再說我一不在這出生二不在這長大,也就放假來玩。當年的那些鄰裡就算還在,也沒我熟人,看什麼去啊?”奚流回答着,往前開了有一段,才放慢了速度,搖下車窗,上半身幾乎趴在方向盤上,試圖在一衆複制粘貼再随即排列的樹草石土中找到某一處熟悉的排列。
車開不過去就下車往前走,走到覺得再往前也不可能有了,就掉頭換方向。把“老弱病殘”留在車上,奚流帶着僅剩的沈聞楓轉了一個多小時,收到了一個定位和一通電話。
以車為中心,根據定位顯示,本該在車上老老實實坐着的“殘”和“弱”,此時出現在與探索小分隊完全反方向的兩公裡外。
“我好像找到了,能聽見水聲。”
“應該沒錯,這沒那麼多瀑布,你找個地兒坐會兒。”奚流摸摸鼻子,聲音帶着點尴尬,“我們走反了,過去得走一陣了。”
帶路的成了迷路的,跟着定位又是一通找,彙合時已經到了影子縮到極限,接下來要開始被拉長的時間。
枕槐安一個人坐在路邊,見他們過來,起身拍拍土。看沈聞楓神色不太對,沒等他問,便擡手示意他往上看:“語秋和江殊彥先過去了,這兒太熱了。”
可能是等的時間夠久體力恢複過來了,也可能玩和走耗費的是兩個系統的體力,本以為頂着大太陽走了這麼遠會累得癱死過去的江殊彥,正活蹦亂跳地從山坡上扶着樹往下走。看見人齊了,也不下了,扯起嗓子招呼他們上來。
“瀑布就在對面!翻過去就是!直接從這上來!旁邊不好走!”喊完又跑上去,沖着另一邊喊,“沈語秋!你哥來了!”
“慢點!你弟丢不了!”奚流喊着提醒沈聞楓注意安全,幾句話的功夫,後者已經沖到半山坡上去了,“還真是連體嬰,一會兒不在一塊看這急的。我背你還是自己走?”
“拉我一把就行,别背了,咱倆再一起折下去。”枕槐安扶着樹幹,挑了個相對好走的路線,迂回着往上走。
說是山,其實這塊也就十幾米高,奚流跟在枕槐安後面,時不時撐他一把,上去倒不算太費勁,但怎麼下是個問題。
對面的坡要陡得多,最下面一段都是一級級天然石“台階”。天然形成的,自然是高矮寬窄都不一,有的就是普通台階的高度,有的“台階”比人還高。
枕槐安站在石頭上猶豫幾秒,最終選擇放棄形象外加回去洗衣服——坐地上往下挪。身後是植物被驚擾的沙沙聲,還有某人指縫間漏出的嗤笑。
枕槐安說:“你再偷笑我就讓你真變成水裡的魚。”
“我沒笑啊。诶诶诶!”不知道是着急還是被他笑煩了,胸口高的石頭,枕槐安手往後一撐就要出溜下去,奚流趕忙往前一步彎腰撈住他,拎着人順着石壁慢慢往下放,“直接蹦疼死你!”
水流從對面垂直的崖壁頂端傾洩而下,在潭中短暫停留後,從亂石間穿過,彙聚成流,往山谷深處去。沈語秋已經脫了鞋襪,蹲在水流中一塊較高的石頭上,試探着想要下去踩水。旁邊江殊彥直接一腳邁進去,又像落進油鍋的水珠一般被崩出來,嘴裡喊着涼。枕槐安走近水面,手指置入其中感受着。确實很涼,比記憶裡要涼得多,涼得刺骨。明明那時候是冬天,還下着雨。
非要來的是自己,真來了卻不知道要幹什麼了。就隻是坐在岸邊,看着沈語秋和江殊彥鬧的連頭發都開始滴水,看着沈聞楓正大光明地“拉偏架”。
奚流依舊是坐在他旁邊,眼看着仨人越鬧越遠,枕槐安喊了聲别往遠處跑。
奚流:“也别往這邊跑!水潭不安全!就在那玩吧!”
“你不去嗎?”枕槐安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