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叩叩兩聲敲門聲響。
阿青打開逐影齋鋪子的門,探出個腦袋,隻見門邊立着個小丫鬟,衣着甚是豔麗,腕中還挂有幾個不菲的镯子。
“請問,喬娘子是住在這兒嗎?”翠兒抻頭問。
阿青打開門的時候,門邊立着的兩個紙糊的童子沒放穩,跟着她的腳風就倒落出來了,翠兒見狀直跳腳,“晦氣”兩個字到了嘴邊,心想着自己有事找上門,便生生咽了下去。
阿青狐疑看了一眼,錯身擋了翠兒的視線,道:“您是哪位?”
翠兒自覺失态,抖擻了下精神,嬌聲道:“姐姐好,我是明月仙居莊林巧巧娘身邊兒的,叫翠兒,巧娘托我來尋舊友一叙,不知……喬娘子是否住這兒?”
莊林巧,這三個字聽得喬苑珠心驚。
喬苑珠聞聲從院中出來,打量了一眼翠兒,道:“我不認識什麼巧娘,您怕是認錯人了。”
像是對她的反應早有預料,翠兒從袖中摸出一塊絲帕,笑着道:“哪兒能啊,我們巧娘說了,若喬娘子有顧慮的話,叫我拿這帕子給娘子瞧一瞧,娘子便什麼都明白了。”
翠兒恭敬地遞上帕子。喬苑珠接過帕子攤開一看,潔白的絲帕上無甚繁複的蝶鳥繡樣,隻在帕子右下角繡了一簇藍色的翠雀花,顔色豔麗明媚。她有一瞬間的恍惚,仿佛回到了那個雪天,白牆黑瓦下,一隻稚嫩的手朝她遞過來一片粗麻布手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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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仙居建在湖中央,唯一過去的方式就隻有畫舫,隻是乘坐畫舫又有諸多講究,慣常是不允許女客乘坐登樓的,男客也需提前遞牌子,待登記後乘坐指定畫舫才能登樓。
如此講究也有例外,若是持樓中雅字院主子的香牌,無論男女,不用登記皆可乘坐畫舫登樓。
翠兒朝船工露了牌子,船工看了便沒有再多言,攙着喬苑珠登了船,朝西苑劃去。
登了樓,翠兒又向守苑的侍者塞了銀子,侍者見來者不過一弱女子,身材瘦弱看起來弱不禁風,雖掩了面,但透過紗也隐約能看見個輪廓,看着不像是來搗亂的,又是巧娘的客人,就沒有多攔,放她們進去了。
沿着廊亭,一路是風格不一又處處别緻的院落臨水而建,廊亭中央分了一條路出去,似乎是通向明月仙居的主樓。待走到廊亭盡頭,隻剩下雅字号的最後一間院子,門口挂着一塊古樸好看的牌子,上面刻着莊林巧三個字。
引着喬苑珠進了院門,翠兒就退下了。
院中陳設很少,隻在院中擺了塊很大的地毯,有幾處磨損了,像是在上面日日練舞導緻的。院子右側擺滿了各式各樣的樂器,每一把都锃亮,沒有半點灰塵,可見它們的主人常常拿起它們。院子左側早已擺上一桌宴席,一聘婷妙女坐在席中,微笑着等着她來。
喬苑珠尋了離門近的椅子坐下,兩個人半晌相顧無言。
莊林巧率先站起身來給喬苑珠倒了杯酒,身上钗環叮啷,她款款開口:“七年沒見,曉曉莫不是不記得我了?”
她接着道:“不過這也怪不得你,那日在湖邊我瞧見你,一時也沒認出來,我瞧着曉曉長高了,變美了,一雙眼像是要攝人心魄,就是……太瘦了些。”
喬苑珠聞言擡眸看着她的眼睛,半晌淺笑道:“我倒是沒認出你,瞧着穿衣打扮、言談舉止與之前大不同,住的地方,相處的人也與之前大不同,我琢磨着姐姐應當不是我認識的那個莊林巧,今日怕不是是拿我來尋開心的?”
莊林巧哪能聽不出揶揄的話,也不惱:“七年了,變化是大了些,可過去石頭鎮仲子村的日子,我一日也沒忘。”
喬苑珠默了默,道:“找我什麼事?”
莊林巧一杯甜酒下肚,道:“沒事就不能找你叙叙舊?”
她側過身,想要去拉喬苑珠的手,卻被躲過去了,她頓了一頓,又展出笑顔,道:“從前日子苦,許多都是不得已,如今過着,倒比之前更自由些。”
喬苑珠皺眉,道:“自由?何來的自由?”
“想去哪兒去哪兒,想穿什麼穿什麼,想吃什麼吃什麼,想見什麼人也能見得到,不想見什麼人我也能說了算,這還不自由嗎?”莊林巧道。
喬苑珠不接話。
莊林巧又道:“說起來,我竟不知你還有個名字叫喬苑珠?那日在湖邊我看見了你,你卻沒認出我,我托了好多層關系,又花了許多銀子,到處打聽一個叫曉曉的小娘子,無一人知曉。還好那日在場恰巧有幾個我的故人,又與你有一面之緣,才打聽到你如今的住處。”
“叫什麼名字有什麼重要的?”喬苑珠道。
“你還在生我的氣。”莊林巧道。
“你将情誼看的太輕了。”喬苑珠道。
“非是我将情誼與人命看輕,實在是……那時我老爹要賣了我。”莊林巧話說到一半,深歎了一口氣,沒有繼續說下去。
喬苑珠卻兀自笑了,仿佛在說别人的故事:“你害怕了,所以你将我賣給了那戶人家,我一個無根乞兒,想來也沒人會追查我的下落,亦不會有人來找你麻煩,對嗎?”
“不是的曉曉,我知你那時過的苦,那戶人家我去看了,家境優渥,夫人老爺也是極好的,他們有個兒子病怏怏的,隻想收養個義女,你生的好看,又讨人喜歡,我想他們會對你好的,你會過上好日子。
我拿了錢……老爹就不會賣了我了,你可知他要将我賣給一個滿臉瘡的瘸子,曉曉,我太害怕了!”說到最後兩句,莊林巧有些失控地站起身,聲音也在顫抖。
“那你恐怕不知道,他們想拿我與那公子配冥婚。”喬苑珠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