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玄裔目光一寒,腦中隐隐浮現出一個猜測。他攤開那張方子一看,果然發現原本暄清那邊傳來需要的那幾味藥這張方子上都沒有寫。
帝王腦中疑雲更重,“神醫先前,可還有把這張方子給過别人?”
孫延停了筆,将藥方遞給顧扶硯,“草民聽說信王殿下在暄清布藥,便将方子呈了上去,之後便離開了。至于旁的,草民就不知道了。”
顧扶硯卻像是反應過來什麼,問:“父皇可否把治疫的方子給兒臣看一眼。”
皇帝眉心陰冷,他起了猜忌,就會下意識懷疑身邊的所有人。而如今他的這個七兒子,竟給了他一種救命稻草的感覺。
“行。”他微微颔首,“你看看。”
顧扶硯看完面色凝重。
皇帝問:“看出什麼了嗎?”
“父皇,兒臣又想起一事。此事和喻甯宮怕是脫不了幹系。兒臣先前曾讓人查過那金丹的用藥,發現裡面有幾味藥和這方子上的重合。之所以不完全一樣,一來是一個内服一個外用,二來那幫人在劑量上動了手腳。大概是想延緩藥效,多次售出,借此撈更多的錢。”
皇帝聽罷已經明白了什麼,他問孫延:“神醫将藥方給信王,是什麼時候的事?”
孫延想了一下,道:“應是半個多月前。”
皇帝面色微沉。這孫延和他的大兒子之間,必然有一個人在說謊。
“朕知道了,此次便有勞神醫了。朕知神醫不慕名利,但神醫此次救我暄清百姓于水火,又及時發現毒源,救了朕的性命。于情于理,朕都該好好招待神醫。不若神醫便在皇宮小住幾天,神醫若是想看看這京城風土人情,朕也會安排專門的人給神醫做伴當,還望神醫莫要拒絕。”
話已經說到了這個份上,人家自然也不好再拂了皇帝的面子。
“如此,便恭敬不如從命了。”
顧扶硯引着孫延出去,“神醫請。”
身後再度傳來聲音。
“若是治疫的方子裡加上沉香,犀角等藥材,是否能促進藥效?”
孫延腳步一頓,轉過身來拱手,“回陛下,沉香,犀角等藥材确實有行氣止痛,清熱涼血一類的功效,但對治療炭疽,并沒有什麼必要。再者說這類藥材名貴,普通人家一輩子難見一回,最好還是留着用在真正有需要的地方。”
皇帝聽罷面色更沉,“神醫心系百姓,難得可貴。硯兒,莫要怠慢了神醫。”
“父皇放心。”
顧扶硯和孫延跨出房門,将人引至西配殿門前,顧扶硯露出笑來。
“此次,有勞孫先生了。”
孫延自是明白顧扶硯指的是哪件事。他拱手一笑,“殿下客氣。”
上一世顧扶硯命人去天山求藥,解白洎殷身上的毒。彼時那藥爐聖手馮佑需要一味藥材鐵皮石斛,然而這鐵皮石斛極為珍惜,又多長在懸崖峭壁的背陰處,采摘也是一大困難。顧扶硯就以這鐵皮石斛作為交換,才換得這要爐聖手出山。
一來二去這天山的事他也知道一些。
想起這個人,顧扶延眼底便是止不住的殺意。
這藥爐聖手的确有一位關門弟子叫孫延,隻是不是眼前這位。
如今的這個假孫延,之所以願意幫他,是因為和劉問有着一段血海深仇。
十多年前冬日那場淩汛引發洪水,無數百姓流離失所。朝廷發的赈災糧卻被劉問貪了大半,孫延一家五口皆被餓死凍死,隻留下一個他。
如今顧扶硯找到他,也算是讓這件事有個了結。
*
皇帝在榻上坐了半宿。枯朽的老樹臨近末時,又掙出幾根發黑的枝桠,“來人。”
馮喜邁着快步上前,“陛下。”
“找人查一下天山孫延這個人,記着,暗中前往。”
他觸到皇帝面色,心知是出了事,跟着憂心,“陛下放心,奴婢省得。”
天山離得不遠,此次任務下達的緊急。翌日一早,馮喜便傳回消息。
“怎麼樣?”
“陛下,天山藥爐聖手的确有一名關門弟子名叫孫延,如今大概三十出頭。隻是天山上的人不輕易出世,見到面的人極少,隻是聽說右手手背有一道疤痕,應是少時采藥被鐮刀劃傷的。”
皇帝想起昨日那位孫延為他診脈時手上那道疤痕,他閉了閉眼,聲音嘶啞,“傳信王到承亓宮。”
“嗻。”
皇帝換了衣裳,金龍伏在袍上,有将他眉目間撐出幾分威嚴來。
難怪,他早該料到,裘竹會突然殺了鐘陵,必然是有隐情在。他當時隻當是因為售“金丹”一事裘竹急于滅口,可如今看來,或許更有可能是這位跟了裘竹十幾年的副手起了不該有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