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勞。”
玉珏攙扶着白洎殷下了馬車。
鐵門被風沙磨損了些許,守在大門兩側的守衛見到白洎殷拱手行禮:“祭司大人。”
白洎殷微微颔首,進入軍營裡面,卻見不遠處迎面走來一人。
白洎殷目光怔了怔。
邊疆三個月,少年骨骼長得壯實了些,洗去了剛從冷宮出來時身上那股若隐若現的孱弱之色,一身銀寒的甲胄襯得氣質愈發淩厲。
也越來越有前世的影子。
白洎殷收回目光,卻感覺一雙視線在自己身上掠過,似是帶着寫若有若無的笑意。
雙目對視。
“祭司大人。”
白洎殷颔首回了一句:“七殿下。”
玉珏跟着欠身。
二人擦肩而過,微風拂面,将耳邊的發絲揚起幾根。不知過了多久,風停了,四周恢複了平靜。
玉珏卻暗暗觀察白洎殷面色。她總覺得姑娘和這位七殿下相處時氣氛有些怪異,卻又說不上來。
白洎殷出聲道:“走吧。”
玉珏思緒被這一聲拉回,跟着白洎殷入了一處營帳。
那小将道:“大人,您便在此處休息。玉珏姑娘的營帳在隔壁。屬下先行告退,您若是有什麼需要便讓人來傳喚一聲。”
白洎殷輕聲:“多謝。”
玉珏伸手将白洎殷身上那層絲織披風解下。眼下天氣雖有回溫,但西北風沙大,玉珏出門前還是留了個心眼。
白洎殷環顧了一眼四周環境。營帳不是很大,陳設簡單,一眼看過去隻有一張床,一張桌子和兩把椅子。但好在環境整潔,應該是過來前有人打掃過。
晚些的時候,衣物等行禮陸陸續續被人搬了進來。
夜晚氣溫降下來許多,營帳是用獸皮做的,被白洎殷命人放下,風沙阻隔在外。
桌上壘着書籍、茶具。玉勾連雲紋燈靜靜燃燒着,燭光映照在少女恬靜的面容上。
下一瞬,火光晃動了一下。白洎殷如有所感地擡起頭,便見帳簾被左右掀起,屋外站着一道熟悉的身影。
顧扶硯褪了甲胄,換上了一件玄色的錦袍,一根空青色的宮縧系在腰間,少了幾分肅殺,卻在夜色中顯得愈發危險起來。
白洎殷見到來人先是一愣,随後道:“坐吧。”
兩日後需要行祭禮,布置之前白洎殷需要了解一些問題。
她朝帳外道:“勞煩兩位大哥将簾子紮起來。”
帳外那二人聽到聲音俱是一怔,随後連忙應“是”。他們原本以為這喻甯宮的祭司是個清冷不好相與的,卻不料講起話來透着幾分煙火氣,讓人不由得心生親近。
從顧扶硯坐到桌前的一瞬間起,白洎殷便察覺到一道目光直直盯着自己。她筆尖一頓,面上閃過一絲不自在。
“我一會兒會向你提問幾個我需要的信息,你隻要正常答就好了。”
“嗯。”
白洎殷聽到答複暗暗松了一口氣。
“我來之前,三個月裡共起了幾場戰役?”
顧扶硯淡聲:“兩場。第一次規模較小。”
“死了多少人?”
顧扶硯熟練道:“兩千二百四十八。”
白洎殷在紙上寫下數字,接着道:“七殿下在西北三個月,覺得煞氣最重的是哪一邊?按照你的直覺來就好。”
顧扶硯原本一隻手托着腦袋,聞聲輕輕挑了挑眉,他看着白洎殷用手壓着的紙,收手道:“沒感覺。”
白洎殷擡起目光看了一眼顧扶硯,緊接着從旁邊取來一張宣紙裁成四份,在紙片上依次寫下東南西北四個方位,又像拿葉子牌一樣拿着甩了兩下。
等上面的墨幹得差不多了,她将那四張紙片揉成團打亂了放到顧扶硯面前,正要出聲。
下一秒似是想到什麼,止住了話音,她看着顧扶硯,似是在等待什麼。
可并未等到顧扶硯動作,他聲音染上些許笑意:“這是做什麼?”
白洎殷收回目光:“抽一張。”
前世他讓顧扶硯抽過這個東西,如果顧扶硯有記憶的話,必定會下意識去抽——
但他沒有。
白洎殷等了許久,卻見對方遲遲沒有動作。
“大人。”
思緒被這一聲喚回。她定了定神,将顧扶硯遞過來的紙團接過,展開。
“祭司剛剛在想什麼?”
白洎殷握筆的手一僵,“沒什麼。”
她隔下筆,把紙團揉好了放回去,再次打亂。接下來幾個問題都是用這種方式記錄的。
到了尾聲的時候,帳外傳來動靜。
白洎殷擡起目光,便見一人侯在殿外。是顧時錦安過來的人。
她目色微變,淡聲道:“大概就這些了。今夜多謝七殿下了,夜已深,殿下早些回去休息吧。”
她語調未變,隻是離得近了,便能感覺到白洎殷傳達出一股異樣的情緒,隐隐像是一種緊張。
顧扶硯卻好似渾然未聽出她話裡話外那股“逐客”的意味,他不緊不慢道:“我有幾個問題想請教祭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