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真要讓那局勢重新上演一次,說實話她有點沒勇氣了。進棺材這種東西沒有說一回生二回熟的。對于白洎殷這種本來就怕死的人,突然死一次撿回一條命,她隻會更惜命。
若是走第二條路,那需要借皇室的力。
找誰比較穩妥也是一個問題。
顧扶硯,這個名字一出來,白洎殷便覺得五髒六腑都跟着疼了起來。
她迅速把這個念頭壓了下去。
還有一個人,大皇子顧時錦,顧扶硯的長兄。
此人她倒是并未有過多交集,隻是前世聽說當時顧扶硯圍城,顧時錦放火自焚了。後來一段時間,顧扶硯好像在暗中搜尋他的下落。
假如這一世她沒有把顧扶硯從冷宮帶出來,或許很多事情就不會發生。
前塵盡散,她和那人兩清了。此生她不願意再與他有交集。
但如果要她轉頭和顧扶硯的仇家合作,她其實心裡還是有些芥蒂。
還有一個問題,她想要知道除了自己,還有誰有那段記憶?
顧扶硯有麼?鐘陵有麼?裘竹有麼?她對未知的東西有一種本能的不安。
此事需得找個時機試探一下。
她思緒飛轉,轎子已停止了晃動。下一瞬,帏紗被人打開,陽光映在白洎殷臉上。
侍女已伸出一隻手,将白洎殷扶下了轎子。
待進了殿,四周陡的安靜下來。
腳下的地是用燒瓷鋪成的,極為光滑透亮。
白洎殷看了一眼頭頂的神像,随即領着身後穿着白色衣袍的教衆做了個虔誠的手勢。
經聲緩緩誦出,萦繞在第一個清晨。
夜晚,白洎殷斜靠在竹塌軟枕間,門口傳來兩聲不輕不重的叩響。
白洎殷将手裡的卷軸放下,壓下眼底的涼意。
“進。”
房門被推開,走進來的是一個女子,她身上穿的是和玉珏一樣的紫衣。
裙擺的暗紋随着她步伐步步搖曳。腰上别出心裁地挂了一隻細小的鈴铛,行進間似有暗香流出,卻又聞不真切,讓人不由得想靠進了。
琉書走近了,雙手遞來一物:“奴婢聽玉珏說您今早做了噩夢,奴婢想您許是太累了,便自作主張配了一份香囊給您,這熏香有安神靜氣的功效,您試試。”
白洎殷雖然會一點醫術,但通常不會因為這些芝麻蒜皮的小病專門給自己配藥。前世便是如此。有一次她不小心被一張新進來的竹席邊上的毛刺劃了一道口子,原本沒放在心上。怎知琉書見了,從袖中取出一隻藥瓶給她。
那時的琉書還隻是最底層的侍女。
琉書說她平日裡幹粗活,有時哪裡磕碰了,或者是劃到了,便随身帶着一瓶傷藥。那傷藥是她自己配的,雖然用的藥材都不是金貴藥,但是效果很好。
當時玉珏見白洎殷點了頭,便把瓶子接過,取了一點塗在手上,确認過東西沒有問題後才遞給白洎殷。
白洎殷便用小指挖了米粒大小化在手心,塗在傷處。随後隻覺得清清涼涼,等那股涼意過去,驚喜的發現果真不疼了。
當時她心下微暖,又想到這姑娘這般心細手巧,便多留了個心,暗地裡觀察了她幾日。結果發現這姑娘甚是勤勞能幹,而且任勞任怨。她就把人提拔在身邊。
上輩子琉書和玉珏跟着她,一直是忠心耿耿,從未有過半分埋怨。她每次有了好處,也是第一時間都是和二人分享。
可她萬萬沒想到,最後會欺騙自己的,正是自己最信任的人。
直到今天,白洎殷終于想明白了。
無論是那年的送藥,還是後來勾結鐘陵,她的目的都隻有一個,那就是向上爬。
其實從顧扶硯進京前,她突然離京尋藥便有征兆了。她不是去尋藥,而是避禍去了。
後來白洎殷通信鐘陵,以主教之位做籌碼,想要求一副無色無味的迷魂藥,然後在新婚夜得脫身之法。
沒有了主教之位的白洎殷對于琉書而言,便再沒有了利用價值。
琉書要另謀出路,白洎殷不怪她。人不為己天誅地滅的道理,白洎殷比所有人都懂。可她千不該萬不該起了叛主的心思。
白洎殷目色微寒。
琉書雙手還維持着遞東西的姿勢,見白洎殷未應,隻當是她太累了,又不敢出聲催促,隻能維持着那個動作。
終于,那頭傳來聲音:“有心了,放着吧。”
琉書壓下心底的異樣,将東西放在桌上。随後走到白洎殷身側,雙手在白洎殷肩上力道适中地捏了起來。
鼻翼萦繞着淡淡的馨香,忽覺疲憊一掃而空。那熟悉的氣味把白洎殷的記憶拉回到從前,可惜很多東西已是物是人非。
她從前隻當是琉書貼心,有幾次開玩笑說誰要能娶到琉書做媳婦真是這輩子的福分了,便是轉運券也求不來的。偶爾兩相對比,她還總拿這件事打趣玉珏。那時三人關系真的很好。
可是貼心這種東西,或許在琉書眼裡早已被另一個詞代替——忍辱負重。
“琉書,你跟在我身邊伺候這麼久,可會覺得委屈?”
白洎殷感覺捏在自己肩上的力道一頓,身側傳來聲音。
“大人哪兒的話,能伺候姑娘,是琉書上輩子修來的福分。”
白洎殷意味不明道:“琉書,你知道上一任喻甯宮祭司是怎麼死的嗎?”
“奴婢知道。”琉書有些不明所以,她試探道:“大人怎得突然說起這個?”
白洎殷笑了一下,她伸手将肩上的那隻手不輕不重的抓住,轉而把人拉至身前。雙目對視:“我的命由不得我自己,全憑天意。跟着我這樣的主子,若是有朝一日我身死,你是要陪葬的,你怕嗎?”
前半句不假,可到了後半句便是試探了,來自上位者的試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