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做到這樣已是仁至義盡,即使她知道顧扶硯身上有傷。如果他今日跟不上的話,或許教會裡的生活并不适合他。
顧扶硯應聲:“好。”
轎辇再度行進起來。
一行人回了喻甯宮,白洎殷安頓完顧扶硯,便再度出門了。
夜晚,頂層的風似乎要格外涼些,絲絲縷縷地往脖子裡灌。
屋檐挂着的紅燈籠輕輕搖晃着。
房門被打開。
率先映入眼簾的是那尊瓷白的神像。那尊神像的腦袋幾乎要頂到天花闆,案上的燭火跟着氣流跳躍了幾下。
黑影沉沉的投了下來,覆在了房内那人的身上。
天色已昏暗下來。
“我聽說,你從外面帶了個人回來?”老教主閉着眼睛,面上看不清情緒。
姝年站在他身後。
“是。”白洎殷低着頭,掌心滲出一片粘膩。
神像下的那個人緩緩睜開了眼,他面上好似帶着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可聲線卻是發寒,“怎麼突然慈悲心腸起來了?”
“他......他是七皇子。”
昏暗裡,傳來一道不帶溫度的聲音。
“冷宮裡,沒有七皇子。”
“可他到底還是皇帝的血脈。”白洎殷将聲音放的輕了些,“或許我們可以扶持他。”
她點到為止,可在場的人卻聽懂了。
老教主眼底閃過一絲沉色。教會在皇帝手底下匍匐了這麼多年,也是該讓着權力的輪盤,好好的轉一下了。
他笑了,隻是這一次,笑聲卻透着一股寒意,可又似是被取悅。
白洎殷頭皮有些發麻。
“既然想留,就把人留下吧。人是你帶回來的,看好了,懂了?”
她渾身一顫,低頭道:“是,我一定看好他。”
白洎殷回到宮裡,卻聽說顧扶硯發了燒。
這麼點大的孩子,在風雪裡受了凍又挨了打,加上身子骨又是這副樣子,自是熬不過去的。
左右上前來将白洎殷的披風褪下。
白洎殷微微側過頭。
“請了醫師了麼?”
“您遲遲沒回來,奴婢不好自作主張......”
“去叫。”
“是。”
顧扶硯被人安排在偏殿。等白洎殷到時,大夫已經交代完事宜了。
衆人見到來人,正要行禮,卻被白洎殷擡手止住了動作,她輕輕揮了揮手,左右屏蔽。
白洎殷緩緩走到床前,卻見孩子一張臉燒得通紅。他衣服已經被人換過,隻是眼下好似被夢魇纏住,眉頭緊鎖,整個人縮成了一團。
白洎殷見到他這樣子,微不可察的皺了皺眉,她伸出一隻手,搭在了顧扶硯的脈搏上。
她好似又想起被老教主撿到的那天。
那天她還餓着肚子。
實在是太餓了,她隻能去偷那攤子上的餅子。可卻跑慢了,被人追上,挨了好一頓打。她第一時間不是護着自己的頭,而是蜷縮着身子死死護着胸前的那塊燒餅,後來那些人消了氣,她才終于挨過一劫。她一小口一小口的掰,也舍不得把它一股氣全都吃完,畢竟這一頓,是她好不容易才得到的。
豈料剛要縮回角落,卻見她平日待的角落,今日莫名多出了幾個人。
她瞳孔猛的一縮,因為疼痛而顫抖的身體更是在一瞬間向身後踉跄了幾步。
那幾個人衣衫破爛,是這一代有名的叫花子。這些人生的比她高大,看見了她手裡的饅頭。
于是便如餓死鬼投胎一般,幾個人烏壓壓的上來就要搶。
明明她已經雙手把東西奉上了,可這些人還是不肯放過她。仿佛把她打一頓,他們的日子就能好過一些一樣。
這似乎成了他們黑暗的生活裡唯一能讨到的一點樂子。
她就要凍死在那個雪夜裡。
本該是很冷的一個晚上,可她莫名的卻覺得整個人好像被架在火上烤一樣。
是誰在她旁邊烤火嗎?
她想讓那人把火燒的小一點,再烤就要熱死人了。可是她喉嚨卻像是被什麼給堵住了一樣,說不出話。
是老教主把她撿回去,救了她一命。
他說,這是神意,是緣分。
可白洎殷知道,這世上再沒有比她還好拿捏的人了。她沒有身世,沒有親人。甚至隻要給她一碗白粥,或是一個饅頭,她就會對這個人言聽計從。
白洎殷拉回思緒,輕輕掖了掖顧扶硯的被角。
她再清楚不過眼下顧扶硯是個什麼感覺了。
隻是她聲線卻不大見波瀾,“要喝水麼?”
迷糊間,床上那人好似聽懂了一般,輕輕“嗯”了一聲。
白洎殷笑了一笑,轉身去拿杯子了。
她伸手觸了一下茶壺,指尖傳來溫度。
她心緒稍定。
這些人雖不敢自作主張,但到底還是給顧扶硯備了熱水。
白洎殷拿了茶杯,一隻手将衣擺輕輕一提,随即坐到床邊。
一隻手穿過顧扶硯的後背把人輕輕扶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