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叫了舒言揚的本名：“預言的後半句，人皇劍魄、颠倒乾坤。你的人皇劍在哪？李溋小時候不知事，由得你戲弄，如今再讓你們各自召劍，你覺得誰能成功？”

這話平鋪直叙，完全不在乎旁人能不能聽見。舒言揚，現在可以叫李舒了。李舒也疑心這個問題，當年靈劍谷招劍，自己的血脈沒有問題，為什麼召不出人皇劍，連承載劍魄的未銘劍也不是自己的。

他看了眼被血染紅的白玉台，挑了挑眉，展手道：“好吧，我聽話，師尊請。”

山月快速入殿，沉重的殿門一關，關住了這場慘刑，卻關不住木棍打在皮肉上的聲音，每一記，都打在山月心裡。李舒悠閑道：“師尊，他傷你的心，弟子也是為您出氣。”

山月：“跪下。”

李舒以為自己聽錯了，提醒道：“朕是天子。”

山月：“太祖神降，曾囑咐本座好好管教靈中境的下一代。你的位置能不能坐，坐不坐得穩，本座說了算，跪下！”

“皇帝怎麼死的，你心裡很清楚。宮中秘不發喪，宰相不問玉匣宮靈柩何時入皇陵，更不問新天子何時可以登基，你的山呼萬歲隻能在這裡聽見。”她的語速極快：“朝中高官在拖延，他們不信任你，是不是？”

李舒道：“朕是名正言順的先帝長子，靈中境儲君，宰相們為何不信任朕？”

山月：“臣工為君王解憂，更為黎民百姓謀生計。你那麼名正言順，能坐穩龍椅，何必跑來玉匣宮？為了折磨李溋？周太傅三朝元老，目光如炬，他一眼，就能看清你是個什麼樣的廢物，坐不坐住江山。”

李舒深深吸了口氣：“朕剛剛奪回屬于自己的東西，可以饒恕你的不敬之罪。”

山月道：“沒有根基，龍椅就是一隻死鹿。你诓騙燕親王那群蠢貨替你正名，他們替你闖宮，卻落得囚禁的下場。你為了獨得衛國夫人照顧，溺死她的孩子，誣陷給你的母親。你以為這些事情可以瞞地很好？他們早晚會回過味，到那時，他們會不會找你算賬？

“回山侍奉我時被冒名頂替？這個謊言會帶來多大的麻煩？有多少漏洞要補？為了滿足虛榮心，不惜踏入萬丈深淵，本座是唯一能替你圓謊的人，真的要忤逆本座嗎？”

她寒聲道：“不要讓我說第三次！”

李舒繃着臉，他已經很久都沒有這樣放松過，深處高位是這樣的愉快，不再緊張，不再擔憂。就算有些煩惱，也像蝴蝶煽出花粉，嗆了鼻子，不算什麼大事。

可山月隻用幾句話，就把他拉回緊張慌亂的過去。他不想屈服，心愛的徒弟在自己手裡受刑，慌的人是她才對……

不知是從前的積威，還是自己底氣不足，有求于人，終于熬不住，雙膝一沉跪下了。

山月居高臨下：“你恨李溋，什麼都要搶過來，卻沒有解決麻煩的能力，所以不敢殺他，隻能羞辱他。”

李舒：“他占了我的位置這麼多年，将功補過不是應該的嗎？朕确實不會殺他，可您也阻止不了朕慢慢折磨他！”

山月笑了聲：“殺了你，入主無極宮，扶七皇子登基。”

李舒瞳孔緊縮，不可置信道：“你敢！”

山月道：“到這一步，我為什麼不敢？教徒弟不是什麼難事，七皇子受我恩惠自會對我言聽計從。皇權争鬥本就是條血腥大道，功成之後，自有名士為本座狡辯。而你，我說過沒有，沒有根基的龍椅是死鹿，坐在上面的你，也是死鹿一隻。

“李舒，你要推倒高樓，就要學會權衡利弊，審時度勢。忍耐，是我給你上的第一課！”

殿外的刑杖已經唱過六十，又到了換人的時候，一分一秒對山月來說都是煎熬。肅離殿燒着地龍，此時，寒霜卻順着地面爬過來，一直爬到李舒腳下。

她早已靈力全無，玄鶴卻感受到主人的決絕，想替她了解煩惱？！

李舒沒有本命劍，隻聽說過本命劍保護主人的傳聞，他恨這個傳聞，更恨自己分辨不了傳聞的真假！

當寒霜攀到膝蓋時，他知道山月到了極限，聽着外面越來越滿的刑杖，他心想，足夠了，已經足夠李溋生不如死……

“好……好。”他笑道：“師尊說服我了。我可以饒他一命，甚至讓他繼續陪在您的身邊。但我有個要求。”

山月：“說。”

李舒如從前那般，對師尊正禮：“萬神窟維持靈中境國運，怎可輕易廢除，我要造一座新的萬神窟，就在從前上清派的遺址，鹿山。請師尊如從前那般，選修為高深的仙尊制成神碑，繼續延續李氏江山。萬神窟修建期間，師尊入紫薇殿，做朕的國師。”

靈中境日漸衰敗，他想毫不費力地做中興之主，山月：“用不着其他仙尊，本座一人，就可保你千秋萬世。”

李舒嘴角勾起，倒了聲好。待他一走，山月撐着木柱，跪倒在地，寒霜已經褪去，她聽不見李舒怎麼巧言令色，叫停酷刑，聽不見玉匣宮臣服新帝。隻知道殘忍的聲音終于停了，刑杖不會再打李溋。

姜麟闖入殿中，扶起她道：“師叔！”

山月面前站起：“阿溋……”

姜麟道：“被他們帶走了，師叔，他要你今日就走。”

山月：“他自己搖搖欲墜……要我進宮替他想辦法。阿麟，往後長離跟着你。”

她囑咐屈長離：“以後玉匣宮恐怕會不一樣，凡事聽掌門和師兄的，要保重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