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常卿即将迎面墜向地面時,一隻手臂橫截在前,攬住了他的肩膀。引澤從身後護住他,緊緊将人環在胸口。
沒了靈力的支撐,那橋的對岸瞬間被泥石掩埋,引澤趕緊使出靈力繼續擋住彌漫向百姓的危險。
他對着弟子大吼:“快去疏散百姓!快!”
隻見數百名弟子傾巢而出,閃現在鎮子上,他們扛着傷者前行,為難民指路。
此時柳予安正雙手勾在斷橋凹凸不平的斷橋石壁上,背上還有一個腿腳不便患有眼疾的老人,他對前來拉他的衆人大叫:“先别拉我,先把我背上的老人家拉上去!”
他的雙手又向下滑了一寸,石壁擦上了紅色的血迹。
衆人齊力才堪堪将老人拉了上來,柳予安肩上一輕,雙手卻忽然脫力的松開,與此同時,另一隻骨節分明的手撥開人群,趕去撲抓,可惜,隻淺淺擦過指尖,少年隻能眼睜睜見他直直墜進翻湧的湍急之中。
他瞳孔地震緊跟着一躍,一同砸向浪濤,滾滾江水如洪荒兇獸,霎時吞沒了這兩道身影。
一衆白衣弟子急急跑來:“發生了什麼?有沒有人受傷?!”
幸存者指着江水大喊:“有兩個人掉下去了!”
“三師兄!沒有濯塵長老的身影!”
谷南聽聞弟子打探,他猛地回神趴在岸邊探去:“剛才掉下去的是濯塵長老?長老落水了……快去救人!”
火堆劈裡啪啦的燒着。
一人睡在旁邊,火苗的影子在其臉上悄悄跳躍。
世界安靜極了。
少年光着上身,将濕哒哒的衣服挂在架好的木樁上,他在火堆旁搗鼓了一會兒便端來一碗湯藥。
阿離将柳予安扶起,在其背後坐下,叫他牢牢枕在自己的懷中。他舀起湯藥吹走滾燙,一勺一勺的伺候人服下。
懷中的男人此時正發着高燒,背後的傷口也因感染流膿而發炎。睡夢中他疼痛的皺眉,很難喝進湯藥,阿離喂了許久才堪堪喝完。他扶着那人坐了一會才脫下他濕漉漉的衣服,又給他的後背上了藥,這才将人放好。他用幹燥的衣物給他裹緊,以防着涼。
此時,阿離才恍悟,雖然柳予安身為仙門中人,内力深厚,卻根本不會運用靈力。
細細想來,在之前相處的那幾個月裡,他确實連最基礎的打坐調息都沒做過。
所以之前白白吸了那麼多山澗靈氣,就那樣一股腦的聚集在體内,以緻于現在雖有所調節,卻仍是無法使出強大的力量。再加上外傷内傷,這才在斷了半壁的石橋上直接昏了過去。
少年又出去一趟,帶回了水。他坐在床邊再次将燒的迷迷糊糊的人抱在懷裡,又一口一口的喂他。過了許久,應是藥效終于起了些作用,柳予安的高熱逐漸褪去,可人仍是昏迷的。
阿離望着那逐漸舒展的眉宇,手指不自覺的探了上去,輕輕順着好看的眉形撫摸。卻不知,現在那人正做着一個夢。
這次的夢境難得的安甯,是穿越過後不可多得的好夢。
夢裡的世界,沒有血腥和痛苦,沒有春宵與情恨,隻是一個人在禦劍飛行,遊曆山川。
他負手筆直的站在劍身上,直沖雲霄。
撥開濃霧,千山萬水盡倒映在眼中。身後忽然響起一聲玩媚的笑意:“臭道士!你飛得這樣快,是想甩掉我?”
那人話語愠怒,卻說的爽朗。
柳予安本想轉頭看去,嘴巴卻直接回答:“我有要事在身,不能再與你糾纏下去。”雖說他道的冷漠疏離,卻令人打實感覺到來自心底的倔強和一絲惋惜。
身後那人笑的狂傲張揚:“哈哈——你所說的要事,就是在這兒禦劍飛行看美景嗎?你是不是舍不得我?”
“我……”柳予安隻覺得道士是個刀子嘴豆腐心,猶猶豫豫太過軟弱,被人戳破了心中所想,連反駁的話都說不出。
“既然你這麼想離開我,那要不然咱們比試比試?!”身後的聲音由遠及近,道士終是被人打斷了話。
那位一直尾随的人眼珠一轉,笑意更加深邃:“你赢了,我就放你走!”
道士動動嘴唇竟然沒有拒絕:“比試什麼?”
“就比比誰飛的高,誰飛的快!以九重天的浮雲為界,誰先到誰就赢!”
那人說罷就嗖的竄出老遠,道士的好勝心也跟着使然,但他卻仍要在原地大聲确認:“君子一言驷馬難追,我若赢了,你必須坦蕩認輸,光明正大的送我離開!!!”
遙遠的天邊,爽朗的飄來兩個字:“一定——”
黑夜中阿離的眼睛亮亮的,他悄咪咪的描着柳予安的輪廓。
濃密的眉毛,柳葉形的眼尾向微微上揚,不說不笑的時候本應該是端莊剛毅又稍許冷酷血性的面相,可是偏偏眼尾的那顆淚痣,綜合了這一切。不僅沒有生出違和,反而越瞧越令人心生歡喜,隻覺得溫柔,怎麼看也看不厭。
天色微明,柳予安的身體恢複常溫,阿離又喂了他一些水,可他喝着喝着卻别過了頭,哆嗦着嘴唇不停的喃呢:“冷……冷……”
阿離瞬間緊張眉頭蹙起,立刻抱住發抖的人,一手摸着脈門探入妖力安撫。
懷抱着的身體平日就比他人涼爽,沒想到受傷之後更冰了。
少年心知,要趕快将人帶回山澗溫泉療傷。
床榻上的人緩緩睜開了眼睛,映入眼簾的是陌生的床木幔帳,屋外傳來了陣陣鳥啼,清爽明媚。
彷佛那泥石洪流和掙紮的人們是噩夢中的場景,常卿扶額,疼痛的弓起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