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夫人瞪着邵員外的眼睛:“呸呸呸!死妖精的名字也配出現在我們家?要不是為了亦兒,你以為我會允許一個鄉下丫頭高攀?那做法的道士不是說了嗎,她嘴裡塞了亦兒的頭發,身上紮了七根釘子,連嘴巴都被縫死了,料是天王老子來了她也逃不出陣法,到陰曹地府也說不了話,一生一世,千生萬世都得跟亦兒作伴兒,你怕什麼?”
“可是……可是……”
“可是?”邵夫人站起身道:“你是覺得亦兒壓不住她?哼,冥婚都大成了,亦兒還能治不住一個小丫頭片子?”
邵老爺心中微頓,冥婚那夜的殘忍畫面盡在眼前。
誰知邵夫人突然哭道:“哎呦我的老天爺啊,你個沒用的,難道舍得你兒子一個人在下面孤苦伶仃嗎?我做這些可都是為了你們爺倆啊!”
“好了好了,夫人,夫人請起吧,地上涼。”邵員外正哄着人,那小斯就進了家門。
“老爺,事情處理好了,羅老頭死了,被扔到了後山亂葬崗。”
“死……死了?”邵員外聲音顫抖,倒是邵夫人開心了:“處理幹淨了就好,來人,賞,相公咱們去用晚膳吧。”
見着兩人依偎着離開,小斯和打手頻頻道謝,和其他人分開以後,他揣着管家拿來的銀兩往寝屋去,開心的颠了颠布袋,脖頸處卻傳來一陣冷風。他捂着脖子,轉頭大吼:“誰!”
四下安靜的過于異常,他回想白日那少年的話,身上起了一層雞皮疙瘩,于是不管不顧大步向前走去。
身後的冷氣越來越重,不僅脖頸,就連後背也涼涼的,他加大步伐變成了跑。
冷氣,冷氣從肩背遊走至脖頸,就連頭發絲都豎了起來,忽然他駐足,渾身發顫,就在小斯盯着的門梁上,出現了一個吊死的人,那人的腳随風飄蕩,可四下沒有半點風。
小斯不知為何,在這漆黑的夜間眼力卻好極了,他看清了那個挂在房梁上的人是誰,那正是——正是傍晚被亂棍打死的老羅頭!老頭的死狀其慘,身上的骨頭都被打斷了,眼球被打爆,頭骨凹陷一處,七竅流血。空氣中有一股尿騷味。
小斯手裡的銀兩咚的掉到了地上,他雙腿發軟,掐青了自己的胳膊才想起來逃,轉身的刹那,那張本應該在房梁上的臉出現在腦後,死寂的院落裡傳來嘶聲裂肺的慘叫。
“啊——”
夜已至深,柳予安陪在頭被紮成刺猬模樣的少年身側,時不時給他擦一擦頭上冒出的冷汗。
郎中說要等幾個時辰,這掐指一算,才過去了一半,老頭子就已經趴在櫃台裡睡着了。
還好這鎮子人心樸實,不然大半夜的,早該把他們轟出去了。
而阿離,此刻仿佛深陷噩夢當中,他死死咬着下唇,努力的掙紮。
疼,是無休止的疼痛,好像頭上血管要爆開一樣。
恍惚間,眼前有陌生的畫面閃過,有大火,有鮮血,有廢墟,有束縛,還有……還有死在懷裡的人。
阿離頓感心如刀絞,猛地睜開眼睛,漆黑的眸底閃過一絲異色,又驟然消失不見。
頭上的針不知何時被卸掉,他痛的雙目充血,伸手抱住腦袋,幾乎弓成了蝦米,僅存的理智叫他撐着身子,磕磕絆絆的走出醫館,在空無一人的大街上,少年痛到嘶吼:“啊!!!!!!”
那些畫面仿佛被什麼梏桎,越想看清越看不清,甚至再難擠出半分,他捂着臉痛苦的仰頭,體内似乎有某種力量洶湧,不是很強,但很明顯。
“喂!你怎麼了?”面前傳來少年的聲音,阿離放下手望去,那少年卻面色驚變,伸手拉開佩劍:“妖物!”
阿離怔愣,就在那少年要沖過來的時候,有一個同樣穿着的人扯住了他的衣領:“站住。”
“師兄!”再回過頭,那奇怪的人已經不在。
“師兄你沒看見嗎?”少年疑惑道:“方才那人的瞳仁,不是圓的!”
“溫言,我沒在他身上感受到妖氣。”略微年長的師兄盯着阿離方才的位置,目不轉睛道:“你看錯了,趕緊回去,集合了。”他松開手,轉身翩然離開。
“師兄,師兄!祁川師兄!”溫言不死心的又看一眼,便隻好跟着離開。
阿離回到醫館,在離開時的椅子上坐下,疼痛褪去的同時,疲憊與困倦席卷而來。
他一頭倒在桌子上,看着眼前一直搭在那裡的手。
那手的指甲修剪整齊,甲面橢圓微長,大小适中,稍帶着淡淡溫潤的顔色。手指修長,指節分明,背部顯露的青筋似乎充滿強勁的力量,他的手腕細瘦,用力時兩筋猙獰,放松時竟會顯得有些脆弱,叫人握住了都不敢用力。
順着指間、手背、手腕,一直到那個埋頭沉沉睡在桌子上的青年。
那人的眉毛濃密,形狀好看,一分不多一分不少,睫毛烏黑稍長,輕落在下睫毛上,眉眼的間距剛好。他的眼型偏長,眼尾外擴,形似柳葉,外雙淺薄的一層微揚,本是冷冽銳利的眸子,卻在阖上後神光内斂,讓整個人變得安逸美好。
他的鼻梁高挺秀氣,嘴唇微薄唇峰明顯、唇珠飽滿,嘴角平緩、下唇外朗,不做表情的時候是一副嚴肅端正、不怒自威的面相,可是一旦笑起來,卻又是三月的陽春,連着眼角的淚痣也溫柔似水。
阿離見到的,是他常帶的笑顔,舒展的眉目,還有溫潤的和藹的眼眸。
經過郎中的針灸術,雖然對阿離來說并沒什麼太明顯的作用,但是腦袋确實清明了不少。
郎中道:“老夫也隻能做到這些了,若是小公子真能想起什麼,不如日日來我這裡針灸一番,雖然不能治本,倒也需要慢慢嘗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