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茲特訝異地擡頭看了眼克勞拉,她紅着臉避開了他探詢的目光。
看來這家夥還是略通人性的。
“你……想吃些什麼?”加茲特站起身把毯子收好,問道。
“能很快做好的食物,在保證速度的同時保證口感。”克勞拉摸了摸肚子小聲說道:“我很餓了。”
在聽了克勞拉的要求後加茲特直接翻了個白眼:“閉嘴,我做什麼你就吃什麼!”
難怪你會被同事孤立。
簡單把食材處理過後加茲特端上來兩份意面和一碗蔬菜沙拉,把沙拉分好後的克勞拉乖巧地吃起自己那份飯。直到她把盤子舔幹淨時才發現對面的加茲特的異狀。
“你的身體有什麼不适嗎?”克勞拉看着心不在焉的加茲特詢問到。
“沒事,走神而已。”加茲特随意找了個理由搪塞過去。
他回憶起自己剛才的慘狀,仿佛回到了培養艙中,他完全失去了對身體的掌控,四肢不聽指揮,喉嚨也隻會發出那些毫無尊嚴的聲音。
明明他好不容易逃了出來,明明他做了那麼多努力,明明他終于有了些自己還活着的實感。
沒關系,不要在意,加茲特,那是正常的症狀,不要在意那些,總比待在培養艙裡好不是嗎?
不要放棄,加茲特,不要輸給這可笑的命運。
“加茲特?加茲特?不要走神了,請回答我,加茲特。”
克勞拉的聲音把他從沉思中拉出,加茲特擡頭對上她不耐煩的目光,深深歎了口氣問道:“幹嘛?你沒吃飽嗎?自己找點水果吃。”
“不是這個,晚一點你要去散步嗎?”克勞拉建議道:“我們可以去空曠一點的地方,不會有人發現的。”
“怎麼突然說這個?”要知道克勞拉從不會給自己增加額外的運動量。
“确保實驗體的精神狀态。”克勞拉坦誠道:“我以前養小狗就是這樣,不遛的話就會情緒低落。考慮到我們現在的合作關系,你可以向我提出一些不算過分的請求。”
“……”加茲特愣愣地打量着克勞拉——
等等她今天是怎麼了?太陽打西邊出來了,克勞拉居然在關心他!
雖然表達得充滿侮辱性,但克勞拉确實有在關心他,她今天心情很好嗎,莫非研究有了什麼突破?還是她又被解雇了?
“當然,你也可以拒絕。”克勞拉頓了頓說道。
她甚至給了他選擇的餘地!克勞拉生病了嗎!她的腦子是不是被門夾了!
加茲特震驚地張大了嘴巴。
“那……去海邊遊泳可以嗎?”首次獲得這種待遇的加茲特小心翼翼道。
“嗯,沒問題。”克勞拉在腦子過了遍加茲特的病情記錄,确定他暫時不會發病,随後點點頭道。
真是奇怪的反應,可能是在基地待久了吧。克勞拉默默在心裡給加茲特找了給理由,用時充滿同情地看了他一眼。
晚風輕盈,長夜浩瀚,銀白的月光灑在沙礫上反射出細碎的星光。在無邊無際的夜色中位于康什島人類聚居地邊緣的這片海灘顯得格外甯靜。
克勞拉身着寬松的外套,頭戴一頂小巧的擋風帽,帽檐下那雙對世事一向漠不關心的眼睛此時卻一動不動地盯着遠處的海面。
她似乎在觀察加茲特的遊泳姿态,又似乎被這不同于人類的生理構造吸引。
魚人在水中的運動模式與人類大相徑庭。
克勞拉微微皺眉,目光緊緊跟随着加茲特的蹤迹,在腦中拆分着他的動作——畢竟她不會遊泳,這算是她唯一的消遣了。
魚人的身體探入水底,海水沒過他的頭顱和拱起的脊背,最後是那截彎曲分叉的尾巴。
克勞拉默默在腦海中勾勒出一幅關于魚人運動力學的草圖。加茲特的尾巴擺動頻率相當穩定,每一次擺動都能産生強大的推進力,這是魚人在水中高效遊動的關鍵因素。
月光灑在海面上,鲸魚魚人灰藍色的皮膚反射出清冷的光芒,他的肌肉線條随着動作起伏,如同精密運轉的機械。
“從肌肉的收縮和舒張情況來看,魚人的肌肉纖維結構應該比人類更加堅韌且富有彈性,這使得他們能夠在水中承受更大的壓力和阻力。”克勞拉在嘴裡不停地喃喃着自己的觀察結果,海風把發絲吹進她的嘴裡,克勞拉胡亂地把它們撥開。
忽然加茲特的身影消失不見,過了很久海面上浮現出一個凸起的小黑點,克勞拉這才又鎖定了他的位置,看着加茲特一點點向岸邊遊來。
“呼吸方式也很值得研究。”她的視線落在加茲特鰓部的輕微開合動作上。“在水中獲取氧氣的效率如此之高,或許和鰓的特殊構造有關,也可能是體内獨特的氣體交換系統……”
極目遠眺,在夜色中大海變成了一片深邃的墨藍,與漆黑的天空交融在一起,海天相接處,分不清哪裡是邊界,隻看到一片無盡的黑暗。偶爾有幾點微弱的星光灑落在海面上,像是不小心被打翻的一盒細碎鑽石,閃爍着迷離的光芒。随着海浪的起伏,波光粼粼,如夢如幻。海浪一波又一波地湧來,拍打着岸邊的礁石,發出清脆而有節奏的聲響,“嘩啦——嘩啦——”,那聲音在寂靜的夜晚裡傳得很遠,像是一首久遠的搖籃曲。
她不會遊泳,也懼怕晚上漆黑一片的大海。克勞拉逐漸意識到,回到大海懷抱的加茲特和被關在她那間狹小公寓的加茲特是完全不同的兩個人。就像媽媽還在的時候,她一個人在椰子樹下用石子分解因數,他們都是世界的孩子,都曾擁有一片無憂無慮的栖息地……
經過一段時間的相處,加茲特也漸漸摸清了克勞拉的脾氣。除了腦子缺根筋、沒有禮貌、說話刻薄、傲慢、欠缺生活常識外,克勞拉其實還是很不錯的。
就比如她答應了要給加茲特治病,不需要加茲特提醒,她每天都會自覺彙報當日的工作内容和進度,雖然加茲特完全聽不懂那些晦澀的單詞。
再比如加茲特表示他想出門接觸一下人類社會,克勞拉會參照過往的發病記錄,根據他的身體狀況為他劃定合适的時間。
隻要按照輸入指令那樣以最直接的方式和她溝通,她基本上都會耐心回應。
這天克勞拉回來得有些晚,加茲特聽見玄關的動靜便跑出來迎接,隻見克勞拉手裡提着一個蛋糕盒,嘴角上揚了一個像素點的弧度。
“今天是什麼特殊的日子嗎?”加茲特問道。
“重大突破。”克勞拉把手裡的蛋糕盒交給加茲特,保持着那上揚的一個像素點說道:“我拿你的血液樣本去檢測,指标顯示你的病情得到了初步控制,起碼在你病死前我一定能研制出特效藥。”
加茲特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克勞拉。
康奇蘭迪亞在這個領域不知投入了多少經費和時間,一直以來隻能緩解無根治的疾病,在她接手後短短幾年便取得了成果。
這不是簡單的“天賦”二字能夠解釋的,天賦、運氣、時機缺一不可。仿佛他花光前半生所有的運氣,終于換來了被命運垂憐的這一次。
龐大的喜悅如電流般迅速傳遍他的全身。他微微顫抖着嘴唇,半晌說不出話來,隻是直勾勾地盯着克勞拉,似乎想要從她的表情裡确認這不是一場虛幻的夢境。
“不要用那種懷疑的眼神看着我,加茲特。”克勞拉不滿地癟着嘴:“我還不至于開這種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