匆匆趕到的明娜停住腳步看向雪原中的三人,卡塔庫栗标志性的圍巾自然不需要費心辨認,那個躺在地上被白色火焰包圍的是羅西南迪先生嗎?至于這個女人……
灰蒂落進雪地燙出蟻窩般的小洞,她的瞳孔瞬間放大,時間停滞,所有的一切都映在眼中無比清晰緩慢,仿佛過了一個世紀那麼遙遠。視線中的女人一邊揉着腦門一邊抹開鼻血,她應該是那種很馬虎的性子,内襯的白色針織衫袖口沾滿了血迹也混不在意,要知道這麼不小心可是會被家裡人罵的,但說不定就是家人一邊唠叨一邊縱容的處事風格才把她慣成了這樣。偶爾就是會有那種命很好的人,總有人去幫她操心去污劑牌子、收納櫃的擺放和當季的新品大衣,一邊喋喋不休地念叨一邊跟在她身邊忙前忙後,突然有一沒得忙了還會覺得過于寂寥。
真是賤啊。
女人嘴裡嘟嘟囔囔不知在說些什麼,大概是好痛啊之類的,明娜的目光在她的身體遊離——豎耳、松鼠尾、紅發,以及那對撲閃的翡翠瞳孔,她一邊撓着頭一邊擡起頭,在目光與她交彙的刹那揚起一個燦爛的微笑道:“好久不見,真是令人懷念的招呼方式呐,明娜。”
像是一株嬌氣的卡羅拉玫瑰。
白霧從香煙中頂端慢騰騰地飄出,映在墨鏡前變成細小的一道白浪,不由自主地她的胃輕輕地抽動了一下——
呵,命真好。
煙霧從她的揚起的嘴角逸散,太過荒謬以至于她連火都發不出來,于是她走上前幾步撿起刀鞘,女人的目光随着她的腳步一點點移動。如果養過狗的話會對這個畫面很熟悉,開飯前的小狗就會這麼眼巴巴地盯着你,當然做錯了事也會,尤其在飯點前做錯了事它會變得格外擅長察言觀色。說實話明娜一直是個很善良的人,天大地大吃飯最大,她從來不會讓她的孩子們吃不上飯的。
但是狗不一樣。
她的食指和中指夾過嘴角的煙卷,青煙混着熱氣從喉嚨裡飄出,轉瞬間就被北風吹得沒影了。
狗是一種很會順杆上爬的生物,三天不打上房揭瓦。說起來她沒養過狗,但也差不多,很狗的生物什麼的她确實養過一隻,那種喧鬧的、精力旺盛的、眼珠子滴溜溜亂轉的生物。
明娜把劍鞘壓在手心輕輕拭去表面的雪迹,這是她最喜歡的一柄鞘,硬度可以,長度可以,角度也可以,茶褐色的眼睛向下掃去,紅發碧瞳的女人輕輕咽了口唾沫,嗚咽道:“明娜,能不能換一把,這把打在身上真的很疼。”
“其他的在六年前的圍剿中全弄斷了。”明娜的中指在劍鞘頂端彈了一下,墨鏡下的眼睛斜睨過來,溫柔道:“你應該清楚是哪場圍剿吧。”
“啊……嗯……哈哈……”婕德揚起一個比哭還要難看的笑容道:“大概……大概吧……”
完蛋了,要死了,真的要死了!!!!!
帕提姆是被冰雪神祇長久眷顧的國度,陰霾灰暗如同的鉛幕,所有的建築皆粗砺厚重,以絕對凝實的質量與體積隔絕極北的嚴寒。穿過烏黑的鐵質大門,走過沉悶單調的庭院小徑,哈德家的宅邸内部卻是溫暖如春。身着黑白制服的侍從動作輕盈迅速,文件情報伴着茶水糕點被絲滑地送入會客廳,巨大的水晶吊燈垂下溫和瑩潤的光芒,紅發碧瞳的女人端正地跪在地毯上,面前栗發教母一邊翻閱着報紙一邊啜飲着茶水,不發一言。
一路上婕德一邊被暴揍一邊抽抽搭搭地解釋了事情的始末,聽到聲響的艾琳娜從箱中鑽出,羅西南迪被绮麗爾帶下去治療,羅尚且不知道這件事,婕德也有意瞞住他。事情都處理完畢,但現任教母的怒火遠沒有到結束的時候,她還能怎麼辦,跪着呗。
“明娜,我錯了~我不是故意的~因為牽扯太大,所以我要做足計劃才能來見你~”跪在沙發前的婕德谄媚地搖着尾巴道。
“所以見卡塔庫栗不需要悉心謀劃是嗎?”明娜眼神都沒給婕德一個,一邊翻着報紙一邊說道。
“請用,卡塔庫栗先生。”烏瑪微笑着給卡塔庫栗倒了一杯紅茶——半涼的那種,随後又換了一壺熱氣騰騰的給艾琳娜續上。
“謝……謝。”卡塔庫栗端起半涼的紅茶,又看了看跪在地上的婕德。
看來他相當不被待見呢。
“那個是巧合啦,之後我不就忙不疊地趕過來了嘛。”婕德慌忙解釋道。
“托特蘭白焰事件距離現在已經過了個把月了吧,你的忙不疊還真是悠閑啊,哈德婕德?”明娜俯下身把手中的資料遞給婕德,上面是她這些年的參軍履曆,婕德顫顫巍巍地接過放到一邊,随後得寸進尺地拉着明娜的褲腳道:“可是這樣你們很容易被盯上嘛。你看我長得和通緝令上那麼像,還無緣無故地往這邊跑,真的很難不叫人懷疑,我這都是出于大局考慮啊明娜,我真的滿心滿眼都是你,一有機會就趕過來了~”婕德一邊抹着眼淚一邊嚎叫道,還不忘小心别把鼻涕抹到明娜的褲腳上。
“呵。”明娜示意烏瑪拿些餐巾紙過來,随後支着下巴冷笑一聲道:“你和他在一塊也很難不讓人多想呐,教母大人?我們的關系是有多見不得光呢。”
喂喂,明娜,不要用這種抓奸的口吻說話啊!說得她有多戀愛腦一樣!這些都是有原因的!一環扣一環啊!
“不要說得這麼難聽嘛明娜!畢竟卡塔庫栗先生是我們的初創投資人啊,管理層人員變動請董事會見證一下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嘛,我和卡塔庫栗先生百分之九十都是利益牽扯,有他這個利益相關方幫忙是再安全不過的了。”婕德立馬挺直了腰闆解釋道,務必不要讓事情越扯越亂:“這是計劃的一部分,至關重要的一部分!”
“你以為事到如今我還會對你的計劃抱有多少期待?”明娜的視線越過婕德看向沙發上的卡塔庫栗,挑了挑眉道:“你明白的吧,現在哈德家族的教母不是婕德而是我,再不會有随手投擲的寶石出現在腳邊。你究竟是以怎樣的立場出現在這裡的呢,卡塔庫栗?”
花鳥刺繡沙發上的男人雙腿交疊,高大的身軀輕而易舉地奪取了所有人的注意。
卡塔庫栗看了一眼婕德瑟瑟發抖的背影,在心中默默地歎了口氣。
“天使投資人,托特蘭的繼任者,以及哈德婕德的未婚夫。”那雙紫牙烏眼瞳流淌着炙熱與冰冷,厚重圍巾下傳來他的聲音低沉威嚴:“退據北海可無法傾覆世界,但再往前就是大海賊的地盤,我是來談結盟的,二代教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