費爾捂着胸口大口大口地喘息,意識一會兒清晰一會兒模糊,隻能咬着舌頭強迫自己清醒過來,她扒着護欄緩緩坐下,目光穿過欄杆投向黑黢黢的地面。
陽台下面的那些紫色的煙霧是什麼?是紫羅蘭玫瑰嗎?
說起來這個國家種了許多紫羅蘭玫瑰呢。
突然瑣碎的記憶片段湧上腦海,地面似乎遠在天邊又近在眼前,記憶中的她跳過護欄雀躍地撲向雲霧,在地面傷害她的身體前有什麼柔軟的東西把她接了個滿懷,那個人說婕德你喝醉了我送你回房間,還說什麼親了他就要和他結婚之類的胡話,那雙眼睛真是漂亮極了簡直比紫牙烏色的石榴石還要耀眼,還有這張小嘴叭叭的他究竟知不知道自己說了多蠱惑人心的詞句,于是在無邊夜色與無盡花海中他們擁抱接吻,手指摩擦着肌膚,舌頭吞吃着舌頭,體溫傳遞體溫。
夠了!
停下!停下來哈德婕德!不要再幹擾她的判斷了!
她現在還有更要緊的事要去做不是嗎,她得趕在命運追上來前救下羅西南迪先生。
那不是屬于她的情感,沒事的,卡塔庫栗還有無比漫長的未來,他不會受到任何影響,這隻是一個無關緊要的小挫折,沒關系的……
最近王國境内關于卡塔庫栗殺害婕德的謠言甚嚣塵上,無論城鎮還是鄉野人們的目光都被這段風月绯聞吸引。國家的财政預算報告充斥着枯燥專業的術語數據,外交政策的制定是與民衆生活距離遙遠的複雜博弈,而一個包含着情感沖突、充滿戲劇性情節的花邊新聞不需要任何知識儲備和政治素養便可以供人理解評判,人類天生具有的好奇心催生了探尋隐秘與獵奇的欲望,于是這些謠言如瘟疫般瞬間席卷了托特蘭,越來越多的細節佐證着那位教母深沉的愛意,在街頭巷尾的三流小說家筆中他們的愛情故事比羅密歐與朱麗葉還要纏綿曲折。
但是無一例外,無論在哪個版本的故事中,完美的殿下總會舉起尖刀殺死他的愛人。
大衆傳媒和文化産品消解重塑着領袖的形象,娛樂解構政治、削減權威、取代事實。
“不能再這麼下去了,卡塔庫栗。”佩羅斯佩羅再次走進了卡塔庫栗的辦公室。
“就這件事我們不是已經達成共識了嗎,佩羅斯哥?”卡塔庫栗說道:“一些捕風捉影的傳言不必在意,就算真的對我的名譽産生了影響,不是還有你們嗎?佩羅斯哥你、康珀特姐姐還有弟弟妹妹們,這個國家的代言人可不是隻有我一個,我們不用在意這些花邊新聞。”
“我擔心的不是這個,卡塔庫栗,我擔心的是你的狀況!”佩羅斯佩羅的拳頭重重地錘在桌面:“你真的沒事嗎?”他這個一向以完美示人的死心眼弟弟當然不會讓自己露出任何破綻,但佩羅斯佩羅可是從小将他看到大的,他清晰地知道卡塔庫栗現在的狀态相當糟糕。
“婕德的死亡不是你的錯!是薩卡斯基殺死了她!不要把責任全攬在自己身上!”
佩羅斯佩羅的目光炙熱幾乎要将他洞穿。
不是的,卡塔庫栗的拳頭默不作聲地攥緊。
如果不是他将那份報紙放在媽媽桌上,婕德根本不會來到托特蘭。
如果不是他把那枚戒指交還,婕德也不會過來找他。
是他親手把她送入了地獄。
“我去凱撒那邊看看,世界政府那邊一定會想辦法和凱撒碰面。”卡塔庫栗避開了這個話題,拉開椅子起身向門口走去。
大門被關上,卡塔庫栗的腳步聲在空曠的走廊回響,兩側的牆壁挂着一幅幅裝裱精緻的油畫,腳下厚實而柔軟的地毯上編織有傳統複雜的波斯幾何圖案,他的身體穿過陽光又步入黑暗,光影在他的身體輪轉正如噩夢在他的腦海盤旋——他們相遇的命運是否真的是一個錯誤?他是否真的應該如婕德所說,走向那個他們再無交集的未來?
他們是否真的再無未來?
“您看上去有些苦惱呢,卡塔庫栗先生。”身後傳來一個分外熟悉的聲音,卡塔庫栗猛地回頭,隻見一個翡翠眼眸的女人笑意盈盈地坐在拱形窗的邊緣,她穿着一件純白的哥特小禮服,禮服的裙擺層層疊疊地散開如同一朵百合盛放。陽光從外面灑進來,勾勒出女人曼妙的身形輪廓,綢緞般的黑色長發妥帖地披在身後,那雙被蕾絲絲襪包裹着的小腿在窗台邊緣搖搖晃晃。“這個時候來找你履約,你應該不會拒絕吧,卡塔庫栗先生?”
他幾乎是立刻便明白了一切。
“城中發生的一切都是你的手筆,是嗎?”卡塔庫栗問道。
“是你給我添了好大的麻煩呢,不要惡人先告狀啊,卡塔庫栗先生。”費爾慢悠悠地脫下了她的珍珠蕾絲手套,掌心朝上伸向卡塔庫栗,正如他們的初夜,她也是如此赤裸地邀請他。“去一個不會有人打擾我們的地方吧,親愛的。”費爾的笑意不達眼底,即使明知這是陷阱,卡塔庫栗還是義無反顧地跳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