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洋洋灑灑飄滿人間。傘落在地上,滾了半個圈,搖擺幾下靜止住了。
突然出現的這個男人,二話不說将她逼到牆角。
穆葭吓得低呼一聲,背抵在冰冷的院牆上,動彈不得。一擡頭,對上一雙深褐的瞳仁,更是吓炸了渾身汗毛。
一股淡淡的藥味,從他身上蔓延入她的鼻腔。
高挂院門的燈籠,照亮男人半邊臉,勾勒出清晰的下颌與鼻梁。他直勾勾地看着她,打量獵物一般,若非濃長的睫毛在眼底投下朦胧的影子,平添幾分柔和,這眼睛可就怪吓人的。
穆葭:“?”
喲,這不是狐狸精的兒子,豐公子的堂弟麼。
你娘正跟人偷情,你知道嗎。
“二、二弟?”穆葭捏着嗓子,心喬意怯的模樣。
對方好似沒聽出她聲音裡的戒備,倒伸出了一隻手,輕輕貼上了她的臉頰。
明明身披着裘皮大氅,他的指尖卻依然微涼,像剛摸過冰雪。這一碰,冰涼的觸感便讓她随之一顫。
穆葭縮起脖子,想躲。
指腹在她臉上反複地摩挲。
“嫂嫂又挨了掌掴?”聲音略顯渾厚,和他清瘦陰沉的外表并不适配。
穆葭偏開臉:“二弟,你别這樣……”
兩張臉相距甚近,彼此呼出的白氣交織在一起。
他偏這樣,臉更往前貼了一絲,眉梢一挑:“哦,為何不能?”
“我是你嫂嫂。”
“我大哥已經死了。”
“那我也還、還是你嫂嫂。”
豐楚攸笑了聲,笑聲帶着一絲揶揄:“我那大哥慣會躲事兒,我在床上癱瘓十年,他倒拍拍屁股走人了……你說,我這十年受盡折磨,他卻再不能賠罪,我又該找誰來抵償呢?”
穆葭:“……”
男人捏住她的下巴,微微地用力:“不如夫債婦償,嫂嫂覺得如何?”
穆葭頭皮驟緊,這下是真驚到了。
她進府也有兩三個月了,這個二公子向來正眼都懶得瞧她,今兒是怎麼了?
不像喝酒了啊。
是……突然忍不了他娘跟他伯父偷|情,想搞對等報複,決定對嫂嫂下手?
看來今天晚上受到刺激的,不光隻有韋氏。
穆葭心裡苦,這是神仙打仗凡人遭殃。
盡是她遭罪了。
面前這個男人,想想也怪可憐的。
娘親隻顧自己痛快不管他,自己癱瘓卧床整整十年,這樣的人生注定不在沉默中死亡,就在沉默中癫狂。
現在他癫狂了。
“我、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穆葭一臉驚恐,擡起雙手想将他推開。可她是“小嬌花”,又怎麼能真的推開呢,于是,果不其然地被對方一把鎖住手腕,然後動彈不得。
失算了,沒手掐大腿,哭不出來。那……憋氣吧。
穆葭屏住呼吸,把臉憋個通紅,順帶将眼睛也逼出了一汪水來。
豐楚攸的臉越逼越近,呼出的白霧輕撓在她臉上,殘餘着他的體溫。
嘴唇越貼越近,下一刻,他卻瞧見了她那楚楚可憐的模樣。
“我欺負你了?”他停下來。
不然呢,你還抓着我手呢。
甚至還想啃我!
穆葭撇撇嘴:“男女授受不親,這要是被人看見,我……”
她隻是随口掙紮,未料豐楚攸竟真的松了手。
“嗯,”
他退後一步,抱臂,“有道理,如此對嫂嫂清譽不好。左右我也是要做壞人的,那不如,再做壞一點。”
穆葭不禁頭皮發麻:“你要做什麼?”
豐楚攸伸出手,輕拂去她發上的雪,卻是擺出一副溫柔樣:“明兒嫂嫂就知道了。”
眼睛微眯,竟當着她的面兒打起了什麼壞主意。
穆葭:“?”他有病啊!
不對,他真的有病。此人不光癫狂了,腦子還摔壞過,不大正常。
不要跟傻子計較。
更不要跟傻子浪費時間。
于是她往右橫邁一步,脫了身,飛快地跑回西院。
豐楚攸就這麼看着她溜掉,沒攔。
“嫂嫂慢走。”身後傳來他的聲音,明明帶着笑意,聽起來卻陰森森的。
雪越下越大,雪地裡留着一串遠去的腳印。
豐楚攸目送那一抹素衣進了院子,遲遲地收回目光,笑意淡去,又恢複了平日的陰冷模樣。
他躬身撿起地上的傘,撐在自己頭頂。雪撒人間,颀長清瘦的身影伫立在西院門口,久不曾挪步。
穆葭直到跑回房間,才大松了口氣。好可怕的人,差點兒沒忍住揍他。
瘋子!
說起來,豐公子蒙冤離家,與他這個堂弟有很大關聯呢。
豐楚攸癱瘓十年,都說是豐公子害的。
那年,豐文覺八歲,正是調皮的年紀。豐楚攸六歲多,打小身體健壯,精力旺盛,也猴似的調皮。
兩個孩子那日不知怎的,爬上了房頂玩兒。哥倆越玩越瘋,豐文覺一時沒收住力,竟将弟弟推下了房頂。
豐楚攸這一摔,不光磕傷腦子忘了事兒,更是摔到了脊柱,從此雙腿動彈不得。
豐文覺被他爹關起來打了整整三日,然後去弟弟病床前又跪了一日。事情鬧得大,不出幾日,不光阖府都知道是哥哥弄傷了弟弟,連外頭都聽到了議論。
可這件事,既然對豐公子來說是一樁冤屈,那真相就并非如此。
那日,确實是哥哥帶着弟弟爬上房頂玩了,可豐楚攸摔下房頂卻并非豐文覺動的手。
那日,兩人覺得好玩兒,揭開瓦片向下探索,這一探索不打緊——正好瞧見一個的爹和一個的娘正脫得精光,滾在地毯上颠鸾倒鳳,場面污穢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