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人看着似乎是剛從泥潭裡面滾出來的，一撲上去，就在楚迢月白色的袍子上留下了一堆泥點，連帶着幾分血迹，混合在了一處。

楚迢震驚！

楚迢吱哇亂叫：“放肆！你是個什麼東西！！！”

他不敢收拾他皇兄，也收拾不了裴厭，但不代表收拾不了眼前這個人。

楚迢看也不看，就一腳将人踹翻在了地上，他走過去，連碰那人一下都嫌棄。

于是楚迢看了一眼徐悟，徐悟隻當沒看見，楚迢便自己動手将徐悟的劍抽了過來。

他連帶着劍鞘一起扒拉了下來，然後挑着劍去撥開那人亂糟糟的發，發下面掩蓋的是一張已經年邁的容顔，那張臉并不好看，上面沾滿了污血，亂作一團。

在模糊之中給人一種熟悉的感覺。

楚迢看見這張臉，一瞬間這些日子的憋屈全部都有了發洩的地方，他言辭狠厲：“楚旭 ，我正找你呢，你居然就這樣送上門來了。”

這人正是他們前幾日聊到的宗正楚旭，楚迢幹脆用劍 鞘拍了拍楚旭的臉：“今天不說清楚你們在謀劃些什麼勾當，你就别想走了。”

楚旭并沒有說話，隻是翻了個身，側躺在地上，剛好面對着楚迢，就這樣癡傻的咧開嘴笑。

他那雙眸子灰蒙蒙的，正常人的神智似乎也被這一片灰霧掩蓋而去。

那發因為翻身散落開，露出了楚旭身上血迹的來源，本來應該是左耳的地方，如今隻剩下了一片鮮紅的血洞，楚旭似乎并不知道疼，血迹還在不斷湧現。

楚迢猛然間看見這番場景，瞳孔不由地瞪大了幾分，他被驚的向後一跳，手中的劍塞到了裴厭手裡：“這……他怎會變成如今這個模樣？”

裴厭接過被塞到自己懷裡的劍，他本來是抱着看戲的想法，卻也在看見楚旭的樣子之後無法鎮靜。

他向前走了幾步，俯身看向楚旭，伸手在楚旭眼前晃了晃，隻見楚旭突然坐起來朝着楚迢身邊撲，裴厭立馬拉了一把楚迢：“他不對勁，殿下小心些。”

楚旭的确不對勁，他沒撲到楚迢身上，卻又将自己摔倒在了地上，也不說什麼，就隻是嘿嘿嘿的笑。

楚迢眉頭一皺：“他裝瘋賣傻的做什麼？疼瘋了？”

“或許不是瘋。”裴厭看向這位楚旭，朝廷重臣莫名其妙的出現在了這裡，還變成了這種癡傻的模樣，為什麼？

他道：“殿下，在楚旭身上一定發生過什麼，這件事情必須調查清楚。”

楚迢下意識反駁他：“我用你說？”

裴厭隻當他的話是耳旁風，他在想，什麼情況下一個人會将另一個人的耳朵割掉，又将人弄傻？

如果這人有這種本事，為什麼不能直接将人處理了，而是用這種方式？他的想法是什麼？報仇？還是……懲戒……

台州對于楚旭來說，不過是異鄉，這人平常一直待在長朔，何至于來到一個陌生的地方就突然被尋仇？

而且尋仇也沒有這樣的，所以背後的那個人……裴厭看着楚旭如此凄慘的樣子……一個念頭在他心中升起。

為什麼？因為楚旭聽到了不該聽的東西，所以在不弄死楚旭的前提下想要讓一個人閉嘴，除非這個人再也無法開口說出來自己聽到的東西，這還不夠，就算割了舌頭，他的記憶還在，還可以通過寫字或者手語的方式“說”出來，所以楚旭傻了。

他的所有記憶将伴随着癡傻而去，而那個人覺得還不夠解氣，所以楚旭的耳朵被割掉，這才是懲戒。

你的耳朵若是隻用來聽這些不該聽的東西，那就幹脆就不用留了。

裴厭自認為不算什麼好人，卻也覺得何至于此。

他順手将劍抛給徐悟：“我有一個猜測，不知道對不對。楚旭身上傷痕，應該是新添不久，所以我懷疑割掉楚旭耳朵，并将楚旭變成這樣的人一定就在不遠處。”

楚迢看都不想再看楚旭一眼：“要是讓我知道是誰幹的，我一定不放過他，徐悟，你找人去查。”

徐悟接了劍，卻沒有動，裴厭知道徐悟是害怕前幾日的事情再次發生。

但這個時候哪裡還有時間去考慮這些，有人在光天化日之下做出如此天理不容之事，又将人抛到了楚旭面前，若是懲戒，又為何要牽扯到楚迢，恐怕在懲戒背後，還有警告。

這件事情絕對不可能這麼簡單。

裴厭也道：“你先通知下去，讓下面的人去搜查，我和六殿下在一起，不會有事。”

徐悟左右看看，腳尖一點，飛奔着去找人辦事了。

這邊徐悟一走，裴厭又靠近了楚旭，他蹲在地上看着楚旭的樣子，伸手抓住了楚旭的手腕，那脈搏跳的很快，且十分紊亂，似乎有什麼東西在他的身體裡面遊走。

這種狀态，裴厭似乎在哪裡見過，他思酌了片刻，從腕中抖落出那枚碎片，在楚旭腕上割開了一個小口子，黑紫色的血一點點的流出來。

他刻意與楚旭靠的很近，蹲了一會才站起身，四處端詳了一下，周圍人群稀少，隻有幾個身影匆匆而過，并不多做停留，有風卷起枝葉亂舞，帶動兩人發梢。

裴厭站在楚迢身邊：“他們背後的目标應該不是楚旭，但楚旭出現在這裡，并且撲到了殿下你的身上，這絕對有蹊跷。殿下就這麼孤身一人來了台州，可有發覺哪裡不對？”

“我不是一個人。”楚迢道，“況且我走的十分隐晦，現在不是很多人都傳我失蹤了嗎？”

“所以你覺得楚旭被人弄傻，然後丢在大街上，又恰好看到了你，就想着與你過來叙叙舊？他好的時候也沒有那麼大膽子，傻了倒聰明了，看到你知道求救了？

殿下，這背後的人怕是将人放出來給你看的，既然能特意給你看，這件事情自然也與你脫不開關系，不能讓他就這麼戲弄了我們。”

裴厭幹脆抓了楚迢向前走，他步伐極快，幾乎算得上是一路小跑，兩人轉了一個彎，繞到了一個閣樓之上，裴厭這才道：“殿下，楚旭身上有蠱。”

楚迢本想掙脫裴厭，卻在裴厭這句話落下之後變得乖巧了些，他奇怪的道：“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

裴厭肯定的點頭：“殿下可曾見過池掌櫃？楚旭方才的脈搏，比池掌櫃蠱發時有過之而無不及。”

這個時候，楚迢已經沒工夫再計較眼前這位沈公子為什麼認識池修竹了，他道：“可是楚旭到底得罪了什麼人，誰想置他于死地？”

裴厭搖了一下頭：“若是背後之人真想殺楚旭，我們如今見到的怕是楚旭的屍體了，楚旭應當是誤打誤撞成了這樣。”

兩人上了閣樓，裴厭将自己藏在了柱子後面，從這裡往下看去，剛好能看到下面大街上的場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