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幹梅花

馮雪最近發現了個奇怪的事。

這個事說大不算大，說小又确實很小。

馮雪這個人有個怪癖，她讀完一本書，喜歡往書尾頁夾上一片紅色的幹梅花。

小小的一朵幹梅花，失去生機後，仍然散發着餘香，像是雪後的空氣，格外清新。

她是個遇到喜歡的書會過段時間重複讀的人，用她現在師父的話就是，書嘛，常讀常新！

可馮雪最近發現自己從前看的書，裡面夾着的梅花都不見了。

一本書，兩本書裡的梅花不見了，馮雪并沒在意，可馮雪重複讀的書越多，發現自己消失的梅花越多。

馮雪拿隻能一片有一片的梅花補上去，到最後，馮雪冬日裡儲存的那包幹梅花用盡了，可書尾頁裡的梅花還是在不斷減少。

馮雪為此專門找了個日子回到藏書樓打聽打聽。

藏書樓的管事和馮雪認識，管事知道馮雪攀了高枝，對待馮雪很殷勤，“最近也沒什麼特别的人來借書啊，您又不是不知道，咱們宮裡識字的人都是有數的，來來去去就這麼些人……”，管事的似乎想起了什麼，遲疑着說，“其實，最近李家的三公子李奕也常來借書，他大哥是太子的心腹，把他也帶進來了。說來，馮春衣您和李三公子喜歡讀的書口味很相似呢，都是那些史書典籍，有文化的人都喜歡讀那些，能長智慧。”

馮雪跟了崔侍中後，借了崔侍中的光，直接被提拔為五品春衣，成了宮中新近出風頭的年輕女官。

有人想巴結她，可也有人想踩她。

馮雪知道，但她不在乎那些人的眼光，她一直是往上走的，她有一天要堂堂正正走進朝堂，為她們馮家沉冤昭雪。

馮雪三言兩語之間，就問清楚了藏書樓管事，那位李奕常來的日子。

馮雪此時心中全是對未來的向往，哪能裝得下兒女情長，馮雪不是黏黏糊糊，藕斷絲連的人，她得讓那位李三公子明白，兩人沒可能。

*

有一日，午後，太陽已然升到最高處，光芒萬丈，陽光所到之處無不光輝燦爛。

日頭大得很，正是宮人昏昏欲睡之際，平安先一步打開藏書樓的門，李奕大步走了進去。

李奕在藏書樓裡轉了一圈，又帶着幾本書從藏書樓走了。

平安跟在公子後頭，熱的冒汗，慶幸少爺又沒讓他拿書，這大熱天的，什麼都不幹，都能出一層薄薄的汗，拿上幾本書，感覺更熱了。

他不明白自己三公子為什麼非要在這種大熱天出來借書，真的好熱啊！在屋子裡和風清月朗的大公子喝杯清茶不好麼？屋子裡陰涼陰涼的，還有太子殿下特意讓人送來的冰盆。

一個俏麗的身影出現在小路盡頭，平安呆了呆，看這衣着，應該是個女官，這肯定不是來找他的……平安立馬回頭看三公子。

李奕沒想到在這裡看見馮雪，也愣了一瞬，他看見平安那充滿疑惑的小眼神，立馬讓平安到遠處的柳樹遮陰處望風。

馮雪特意挑了一個沒人的小路，她早就打聽好了，趙郡李家是百年世家，在大魏都是數得上的權貴之家。

李家這一輩的當家人是高平郡公李順，是這位李家三公子的父親，李順和他的長子李敷一個是太武皇帝的心腹，一個是太子的心腹，均身居高位，在魏國素有賢名……總而言之，李家滿門有令名，這個李家三公子應該也是個好人。

馮雪找了宮人打聽知道，這條路是藏書樓和太子議事之處的必經之處，特意在此地等候李三公子。

隻不過馮雪沒想到，這個李三公子竟然是那天燈會上，她贈了牡丹花燈的人。

“那個……書頁裡的幹梅花是你拿的吧？李三公子。”馮雪說話底氣不那麼足了，畢竟也算認識的人，他幫過她，她也說話不好太刻薄。

說這話時，馮雪瞟了一眼李奕手裡的幾本書，那書上明明白白寫着《史記》、《孔子》。這些都是馮雪最近看的書，她對它們，那樣熟悉。

李奕知道自己躲不過了，隻能彎了彎嘴角，他也是第一次喜歡一個女孩子，她那麼好，卻隻愛看書。

他想了解她，又害怕吓到她，隻能看她看過的書，他想知道，她在想什麼。

兩人之間沉默了一會兒，李奕決定打破僵局。

“我叫李奕，是高平郡公的第三子，現在在東宮做侍衛，日後我會跟着上戰場……”李奕開始說自己的身份。

“我知道。”馮雪打斷他的話，這些她都調查清楚了才來的。

李奕不知道再說什麼了，于是等馮雪說話。

“李三公子，我這個人，實在是個再普通不過的女官，日後最大的希望就是能像我師父崔侍中一般，堂堂正正地活着。我知道您是芝蘭玉樹，名門公子，平城裡指不定有多少貴女心悅你，可我性格孤僻無趣，無心風月，擔當不起您的厚愛……”馮雪說這話時，像個念經的小沙彌，一闆一眼，看起來很乖。

李奕聽着聽着聽笑了，就彎着眼睛看馮雪。

馮雪被那雙笑眼看着，自己也說不下去了。

李奕開口了，“你送我的花燈還在我家挂着，晚上的時候點上，很好看，我很喜歡。”

馮雪沒想到他會說這個，她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麼，隻能道，“你喜歡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