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那個班,需要你上嗎?”曾不野問。
“我那個班…怎麼不需要我上了?”趙君瀾不服:“我那是正經飯店!”
“你那個飯店雖然正經,但它不好吃啊!誰家酸辣雞雜沒有雞雜?”徐遠行在一邊幫腔,這讓趙君瀾好個傷心。伸出手指指着徐遠行:“你!你…喪良心!”
“你還行,至少有飯店,野菜姐恐怕還在追債吧?”徐遠行又把槍口對準曾不野。三個人分三夥,一來二去就吵了起來。戰況激烈,也分不清向誰開槍,總之是一場混戰。到了西北角停好車,都說不跟另外兩個人一起吃飯,要三個人坐三桌。
鬧歸鬧,真坐下來吃早飯的時候,卻都興緻來了。徐遠行問曾不野:“現在是食欲旺盛期?”昨天吃炸螞蚱,看她的食欲不錯。他惦記她的食欲,就像惦記自己的腸胃一樣。
“多來。”曾不野說。
小扁豆學曾不野說話:“多來!”
徐遠行就敞開了點:嘎巴菜、油條、果蓖雙雞蛋,幹的、稀的、黏糊的,通通招呼上。吃麼,就要吃盡興。直到現在,他還能為一口吃的開個幾百上千公裡,這個興緻,大概也會持續到死。
口腹之欲是人類最容易滿足的欲望。
想吃什麼東西就能吃到什麼東西,那樣的幸福感也不會終生都有。曾焐欽到了生命最後幾個月,時常想吃某樣東西。曾不野給他找來,他卻隻能吃一兩口。有時能吃三五口,曾不野就很開心了。
所以食欲在的時候她不克制自己,她知道那是她的身體語言。她的身體比她的心更懂自己,那是最原始的信号。
嘎巴菜黏糊,天津小夥子強烈建議讓曾不野配大餅卷圈吃,倘若肚子還有地方,再來個漿子沖雞蛋。在小夥子眼中,野菜姐這身闆,能吃完一樣就算厲害。曾不野卻讓他睜大他的“天津之眼”,看她把那些統統吃掉,最後還加了份糖果子。小夥子驚掉下巴:“可沒人說野菜姐這飯量這麼可觀啊!”
徐遠行喜歡跟食欲好的曾不野一起吃飯。在内蒙古的時候,有幸趕上過她食欲好的幾天,吃飯不算快,動作也幹淨,但那東西到她嘴裡就是看着香。這頓早點他也吃得舒暢,好像很久很久都沒吃過這麼好吃的東西了。
吃過飯,大部隊算是解散了,解散也很快,上了車就走,沒有多餘的寒暄。小扁豆也跟着父母回北京,因為她要去參加一個少兒體能比賽。走之前讓曾不野答應她,如果她拿第一,曾不野要請她吃飯。曾不野鄭重答應了她。這次分别小扁豆沒哭,小孩子也有直覺,她覺得這次野菜姨不會徹底消失了。
這一天,他們剩下少數的人沿着海河,一座橋一座橋地走。金秋的海河,津門的歲月。
期間曾不野接到電話,對方說王家明回來了。曾不野說行,那我過去一趟。
“去哪?”徐遠行問。
“要賬。”曾不野答。
其實這半年多她的情況已經好轉,王家明騙走她的那些錢在她看來不過是仨瓜倆棗,但她偏不肯讓王家明好過。她這樣做不是因為她放不下,隻是因為不想讓壞人過舒坦。
“要賬?”趙君瀾眼睛亮了:“要賬!”伸手指指後面的幾個小夥子:“這些人一起湊數幫你要賬行嗎?”
“倒也不用這麼大陣仗,我自己夠用。”
“不不不,我陪你去。”趙君瀾說:“我可太喜歡要賬了。”
“那走呗。”
到了王家明公司樓下的時候,曾不野看到他樓下的樹已經秃了。就連他樓下的樹葉都不肯為他多留幾天。她早已是這個小辦公樓的熟客,她來要過父親的東西、要過她被他騙走的錢,大打出手過,也在這棟樓後面的停車場裡,坐在車裡失聲痛哭過。報警過,也取證過。别人笑她瘋癫,也覺得她可憐。
那些日子要将她的心血耗盡了。
她沒對徐遠行和趙君瀾提前介紹王家明任何一句,也沒有為自己曾經的無知而辯解羞愧。
到了王家明的小公司門口,一個在加班的員工看到曾不野,忙起身迎上前,對她說王總在開會,讓她等會兒。态度如此謙卑,足可見曾不野曾馴化他們多久,或是說曾經鬧得有多大。
曾不野也不說話,徑直向前走,員工再想攔,趙君瀾已經隔在了中間:“滾蛋!”
他和徐遠行都戴着墨鏡,看不出表情,但看着都不太像好人,也就不敢多攔。曾不野知道王家明辦公室在哪,簡直輕車熟路推開了他的門。
裡面的人都看着他們。
他們當然知道曾不野,但沒想到有一天她會帶着“社會人”來。這三人進門後各自找位置,曾不野拉了把椅子坐着,另兩個男人随便找地方一站。
徐遠行打量那個男人。說實話,曾不野真不瞎,那王家明随便站在哪,都是一個出衆的人。白面書生、唇紅齒白,桃花眼見人先笑三分。徐遠行撇撇嘴,就這樣,她還說她自己對别人的相貌很模糊呢!要是模糊,怎麼看上騙子的!!
王家明臉色不好看,他躲了兩個多月,本想今天迅速開個會,沒想到曾不野卻堵上了門。
“兩件事:第一,過去兩個月的錢該打了;第二,我爸爸那件掐絲琺琅的熏爐你立馬給我拿出來。”
“熏爐賣了,錢給你爸了。”王家明說:“現在死無對證,你跟我耍無賴呢吧?”
這個男人不能開口,太爛了。
徐遠行實在忍不住,哧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