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對曾不野來說,或許是一生僅一次的經曆:跟喜歡的人睡在冰天雪地裡,離得那麼近,被睡袋緊緊裹着。
徐遠行翻個身,就把曾不野壓在了下面。他就着露營燈微弱的光就那樣看着她。他總想從曾不野的眼睛裡看出一些别的東西,比如慌亂、羞怯,随便什麼,隻要不是一味的冷清。
“再說一次。”徐遠行說:“我剛沒聽清。”
“我真喜歡你呀。”
“不及我喜歡你。”徐遠行不想跟她争辯什麼。他知道曾不野沒有說謊,當下的她确實喜歡他。但那喜歡不足以令她對他做出怎樣的承諾。一旦離開這條冰雪之路,回歸到城市裡接受現代文明的約束和指點,很多事情就不一樣了。
徐遠行是在下午非常難受的時候想通的:那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當下。
“我壓着你了嗎?”他問。
曾不野搖搖頭。
從她角度看去,徐遠行帶着胡茬的臉像是被顔料塗成了烏青,很好玩。微微仰起臉蹭蹭,再捧着他的臉看他。
徐遠行低下頭親她臉頰,後又把臉湊過去換她親他。他多少有一點惹人憐的孩子氣,這讓曾不野很受用。于是捧着他的臉胡亂地親。徐遠行任由她親,她親夠了,他又看着她。
曾不野是不會在任何人的目光之下膽怯的,可徐遠行一直那樣看她,這令她罕見慌亂起來。想用手捂住他的眼睛,他卻把她的手按在腦側。
“你怕什麼?”他問。
“你要殺要剮痛快點,别在那磨洋工。”曾不野說。
因為他們講話聲很小很小,所以她的語氣聽起來像在撒嬌。話音剛落,徐遠行就俯身在她耳邊親了下。趁她沒發出聲音前,用手捂住了她的嘴。
他們擔心有狼來偷羊,就安排趙君瀾和孫哥上半夜巡夜。外面小羊咩咩地叫,聲音顫顫的,他們聽得一清二楚,隔音這麼差。趙君瀾站在徐遠行的“兩居室”外頭喊:“徐哥,徐隊,出來抽煙啊?”
徐遠行就低頭看着曾不野,故意拱她一下,她無聲地喘了下,他嘴一咧,笑了。
“徐哥,徐隊…”趙君瀾在外頭故意逗他。趙君瀾也是個人精,琢磨着這冰天雪地的,野菜姐或許怕冷鑽了徐遠行的睡袋。這種事發生在别人身上不稀奇,發生在徐遠行身上可是罕見了。我哥也沒有套,我哥得多着急。
徐遠行關掉了露營燈,讓趙君瀾滾。
趙君瀾就說:“徐哥你不出來我尿你帳篷上…”
“你尿…”曾不野想說你尿一個試試,你尿我就把你老二割了,但徐遠行的手一用力,她就隻能嗚嗚嗚發不出一點聲音。
徐遠行湊到她耳邊小聲說:“你别出聲!”
“那你剛頂我幹什麼。”
“我逗你玩。”
“那我也逗你玩。”
曾不野的腿就纏上了他。
趙君瀾鬧夠了,跟孫哥回自己側帳下頭喝茶去了。兩個老爺們,坐在後備箱那裡,面前支一張小桌子,桌上燒着熱水。這樣的天氣是需要不停灌熱水的,不然很快就棟成冰雕。
“今天能不能有狼?”趙君瀾問。
“誰知道呢!”孫哥吸了下鼻子,朝徐遠行的帳篷那點一下,神秘地說:“你說倆人能成嗎?”
“我說啊,成不了。”趙君瀾說:“野菜姐那麼神秘,到現在也沒透露過什麼信息,擺明了就隻想跟咱們玩這一趟。有徐遠行哭的。”
“徐隊這人哪都好,就是太重感情。”
趙君瀾就歎口氣。
孫哥無聊,抱着肩膀哼起了歌。歌聲動聽,但都不及小羊們此起彼伏的叫聲,轉眼就被淹沒了。羊叫聲也掩埋了曾不野的聲音。
徐遠行的手已經伸進了她衣服裡,她的呼吸聲那麼急促,逼着徐遠行跟她來點真格的。
曾不野覺得自己空落落的,她太懷念這樣的感覺了。徐遠行見她如此,就消失在了睡袋裡。曾不野咬着自己的手指,閉上了眼睛。
意識慢慢抽離的時候,正是外面風刮得緊的時候。那風呼天搶地,一瞬間連羊叫聲都聽不到,隻有要掀翻一切的風聲。她急急地叫着,緊接着卡住了一口氣似的。
徐遠行從睡袋裡爬出來,從她背後側抱着她。問她夠不夠。
曾不野如實搖頭,不夠。
他就緊緊摟着她,她試圖回頭看他,他接住了她的嘴唇。
“進來。”她說。
徐遠行不肯,見她皺眉,手就從前面探了進去。身後滾燙,身前洶湧,她的臉埋進了衣帛間。
風聲還緊,鬧的時候什麼都沒想,鬧完了都開始畏懼寒冷。徐遠行讓她别動,自己一咬牙,鑽出睡袋去摸了紙巾回來。
曾不野好奇地用手摸自己的身後,說:“真涼,真多。”
“…你閉嘴。”
曾不野笑了聲。
“睡吧。”徐遠行說:“你感冒剛好。”
“我全好了。”曾不野說:“我睡不着。”
她說睡不着,但兩分鐘後在徐遠行臂彎裡發出了輕微的鼾聲。徐遠行支起身子看她的睡相,真難看,笑了。外面的雪和徐遠行的臂彎均是曾不野的助眠劑,她已經好幾天沒有吃藥了。這樣的睡眠與藥物帶來的睡眠顯然是不一樣的。
外面風更大了,羊群好像察覺到了危險,叫的更大聲,更加擠作一團。蘇和裹着衣服出來看,跟趙君瀾、孫哥說:“小羊很怕,小羊很怕。”
三個大男人就開始張羅生火。
曾不野睡熟了,徐遠行不放心,也穿好衣服出來跟他們一起生火。一回身,看到遠處的綠眼睛,在雪夜裡幽幽地看着這裡。
好在隻有一頭獨狼。
“已經沒有狼群了。”孫哥說:“狼群不敢往人多的地方來。前些年在這裡,一次性碰到過三隻。已經算多了。”
“但也還是要注意,火不能滅。再數一下羊吧。”徐遠行對蘇和說。他挺願意看牧民數羊的,那些小羊看起來都一樣,有時候又動來動去,可他們偏偏有很多方法能數出來。這時篝火燃起來,小羊都想朝着暖的地方湊一點點,蘇和就讓他們幫忙攔住,留一個小豁口,一隻隻放過去。手指在小羊腦袋上一拍,小羊就歡快地走了,像被蓋上了快樂印章。外頭的數完了,打開蒙古包那破爛的門,再數裡頭的。數完的小羊擠作一團,像一大朵從天上掉下來的雲。
徐遠行一直用手機在拍,想着這麼好玩的事可是要跟睡着的人分享。
四點鐘時候雪停了。
徐遠行陪蘇和找了個有信号的地方打電話,跟他家人報了羊和人的平安。他家人說接到通知,明天上午九點卡線通車,讓他們趕緊回去。
徐遠行惦記着433的車,簡單吃了口東西,就叫醒433,帶了三輛車去救援了。臨出發前回到帳篷裡,拍了拍曾不野的臉:“嘿,兄弟,我出去一趟。”
曾不野含糊一聲:“去吧。”
他低下頭親了她額頭一下,又幫她把各種衣服都壓在身上,這才走了。
雪下這麼大,因為有風,雪都被吹到山坳裡,所以路面的積雪并不算厚。但時不時會有一個雪堆。他們披星戴月出發,開得很慢。
433的小車自然還在那裡,隻是一側堆起了雪。433抱着車頭差點哭了,說:“你受苦啦,你受苦啦。”
常年在路上走的人都知道,人跟車是能建立起感情的。一輛車或許就是一個人的命格,相處久了,人了解車,車也适應人。433非常愛他人生中第一輛車,雖然它不昂貴,但卻是他的寶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