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隊選擇在赤峰進行補給和休整。曾不野讓徐遠行幫她買衛生巾、洗腳盆和便攜尿盆。徐遠行領命去超市,趙君瀾跟在他後面,兩個人去了衛生巾區域。
兩個大男人站在那琢磨什麼樣的好,趙君瀾說棉條好不側漏;徐遠行說如果是棉條,野菜姐就會直接說衛生棉條。路過的人用異樣的目光看着他們,好像他們是變态。
趙君瀾小聲催促:“快點吧,你就拿貴的。”
“行。”
徐遠行挑了最貴的丢進購物車,突然又想起:“是不是也分日用和夜用?”
“也不知量大不大?”趙君瀾接着說。
兩個人不敢怠慢野菜姐的需求,畢竟野菜姐不好惹,他們兩個都有點怵她。最後在趙君瀾的慫恿下,徐遠行給曾不野打了一個電話。電話中支支吾吾說不到重點,臉已經憋紫了。
反倒是曾不野十分坦蕩,她說:“日用24厘米、夜用28厘米,不習慣用棉條,如果可以,幫我買液體衛生巾。”
“哦。行。”
趙君瀾一個勁兒搖頭:“不對勁,不對勁,你倆不對勁。”
徐遠行當然不會對他說車上的插曲,隻是加快了采購的步伐。他的手機一直在響,看了眼挂斷。接着是趙君瀾的手機響。他看了一眼,眼睛瞪大了:“是雪姐。接不接?”
“你随便。”徐遠行說完故意走遠了。趙君瀾當然不想接,雪姐這人挺精明,他怕哪句話說錯了給徐遠行惹麻煩。這些陳芝麻爛谷子兩個人都不想提,糟心。
“她媽跟你要錢啊?”趙君瀾追上去問。
“說我爸又住院了,還說日常生活要打點,兩個人錢不夠花。”徐遠行說。手機“叮”一聲,他看了眼,岑雪給他發消息:“我問了,兩個人被騙了幾十萬沒錢了。”
徐遠行沒回她,但人已經開始煩躁了。從架子上拿東西的動作很粗暴,東西丢進購物推車的時候噼裡啪啦響。趙君瀾有經驗,這會兒躲遠點,不然待會兒要被他訓斥了。
赤峰年味還很濃。
出了超市看到街邊有店鋪開業在燒旺火,一層一層的火苗竄上去,旁邊在噼裡啪啦放鞭炮。這習俗北京沒有。于是車隊的人都站在那看熱鬧,徐遠行也把曾不野從車上拉了下來。
火苗蹭蹭地燒,曾不野的臉被映紅了。她很喜歡那一堆堆旺火,并希望火焰能再蹿高一點。好像大火能真的燒掉糟粕、不幸和疾病一樣。兜裡還剩半盒摔炮,跟小扁豆倆人拿着往人火堆裡扔,摔得噼啪響,小扁豆咯咯地笑。曾不野索性把那摔炮都給了小扁豆,而她又去跑廁所。
回來時候看到車隊的人在對着火堆許願,常哥也招呼她許一個。曾不野就合掌站在那。許的願望是能夢到老曾。
她不知道老曾為什麼一直不來她的夢裡?是因為她做女兒有很多令他失望的瞬間還是因為對她足夠放心,覺得她憑一己之力也能過得很好呢?
上了車,整個人仍舊恹恹的,不想吃飯,也不想說話。徐遠行把她拉到醫院門口,她死活不進去。她對徐遠行說:“我不想去醫院,真的,我害怕醫院。我現在一看見醫院就會崩潰。咱們趕緊走。”徐遠行看出她不對勁,就不再強求,帶着她與大部隊集合。
去飯店的路上徐遠行極力給她描述他們今天選的餐館多麼牛逼:那對夾裡的肉肥瘦相間鮮美多汁,配一碗雞蛋湯真是絕了。就是天王老子來也得吃它五個。
他整個人眉飛色舞,CarPlay卻總是彈出電話,他挂了,過會兒對方還打。這從很大程度減輕了對夾的美味程度。曾不野對他說:“要麼你接一下呢?”
“我不接。”徐遠行說:“電話是我的,我想接就接,不想接就不接。”他的自我意識很強,讓他不開心的事都滾蛋。所以他才這麼容易開心。
“你不用裝高興。”曾不野說:“不行我陪你對罵一下。”
“什麼都能聊什麼都能罵嗎?”徐遠行無情地戳穿她:“我知道你不在乎這些是因為你覺得到了漠河後我們分道揚镳,這輩子就不用再見了。”
他在路上遇到過那麼多人,的确有很多人真的就不再見了。他自認對人和人的緣分看得很淡,但曾不野的這個認知令他有些難過。也可能是因為他自己本來心情就不算太好,跟她無關。
“如果你真的這麼想,那我也沒有什麼話說。是青川車隊與曾總的規劃不相符。”徐遠行說。這一次他沒笑。電話又響了,他接了起來,聲音很大、語速很快:“你不要給我打電話了可以嗎?當初該給的錢我都給了。我媽留下的遺産我也給了他們一半,你怎麼舔着臉一次次做幫兇的呢?你媽要是後悔了,她可以再去找一個!”
這是曾不野第一次聽徐遠行這麼說話,她不禁坐直身體,有心規勸安撫,又不知道該說什麼。
電話那頭很安靜,接着傳來啜泣聲。對方哭了。
“别貓哭耗子假慈悲了,你們非要把我也弄死是嗎?”徐遠行挂斷了電話。因為生氣,他的臉漲紅了,雙手死死握着方向盤。
他不太喜歡在别人面前袒露這些,因此對曾不野十分抱歉。
“吓到你了吧?你當我是傻逼。”他說。
曾不野不好介入别人的愛恨情仇,但她仍舊忍不住問:“你為什麼不拉黑呢?等你想接對方電話再放出來。”
“好主意。”徐遠行說:“好主意。”他把手機遞給曾不野,報了一個密碼,請她幫忙拉黑。
“我不。”曾不野說:“你又不是沒長手。”
頭車開始在車台介紹赤峰。從紅山文化到知名景區,再到對夾,說到對夾的時候,車隊剛好停車。一群人湧入了一家小店。店主想不到會在剛開始營業的這一天接這麼一屋子人,連吃帶打包,一百五十個對夾賣出去了。老闆切肉的手都要抖了,一個勁兒地說:“旺火剛燒完,财神爺就來了?”
男的能吃,三個不在話下。趙君瀾狼吞虎咽的時候不忘拉踩曾不野:“也就是野菜姐生病了,不然至少五個打底。野菜姐那個胃…得這麼大吧?”還伸手比劃呢。
徐遠行心想你一口一個野菜姐、一口一個野菜姐,人家到了漠河就要跟你分道揚镳江湖不見了!還野菜姐呢!他這一天怎麼都不順心,吃飯的時候也氣哼哼的。
但是給曾不野打包對夾的時候叮囑老闆:“這個少來點肉,她吃不動。湯也淡一點吧。”
曾不野覺得自己對徐遠行過于苛刻了,接過他的對夾的時候真誠道了謝。車從赤峰向西烏珠穆沁旗開,是向草原更深處走去。曾不野将對夾捧在手裡有一口沒一口地吃着,一次隻咬指甲蓋大小,怕哪一口大了她又開始犯惡心。天灰蒙蒙的,有點像她,帶着病氣。
車開出五十公裡,天上飄起了小小的雪花。
曾不野大概了解了草原的天氣,天氣預報在這裡壓根不作數,風一陣雪一陣,全憑老天爺的心情。
雪花落在前窗上,接着就被風帶走。她發呆看了會兒,終于鼓起勇氣吃一塊肉。對夾裡的肉很有滋味,那感覺跟曾焐欽喜歡吃的保定驢火有點像。嚼了半天,喉嚨像關上了門,死活不打開咽下去的鎖。她沒有辦法,找了張紙吐了。
徐遠行将對夾從她手裡拿走,說:“不想吃就别吃了。晚上到西烏旗,給你找點粥喝。”
曾不野那句何必呢被她強行咽回去了。她不能太尖刻,至少對青川的人不要那樣。他們沒欠她的,打從第一天認識就對她很好。她不該把自己無法控制的情緒砸到他們身上。
徐遠行在一邊說起99号公路,說待會兒進西烏之前,車隊要去99号公路起點留念。他的待會兒是至少四個小時後。曾不野現在不僅了解草原,也了解這群人。他們的計時單位跟别人不一樣。
曾不野就安靜聽着,突然冒出一句:“433!”
“什麼433?”
“就快速路壓車速那個!”
“哪呢?”
“路邊!”
433一半車身在路邊歪着,車主正在焦急打電話。但此處偏僻,救援要等很久。愁眉不展之際,路過的那個車隊停下了。
緊接着有人下了車,一個病恹恹的女的他好像在哪見過。
“救援嗎?”徐遠行開口問他:“用嗎?”
“免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