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尹以豪的小虎牙少年出院前又來過一回。
他還是上蹿下跳,活潑得像隻小金絲猴。獻寶一樣遞給傅斯霆一張U盤,說是他特意從親友手機裡收集的全套“海島求婚合集”照片和視頻。
他讓傅斯霆沒事可以看看,說不定能幫忙想起點什麼。
但傅斯霆隻是默默收了U盤,沒再拿出來。
如今,踏進“家門”。
厲非讓傅斯霆先坐一下,而傅斯霆……默默看了看門廳天花闆上懸挂着的巨大的水晶吊燈,又毫無真實感地踩了踩薄底拖鞋下觸感柔軟厚實的地毯。
目光繼續延伸向旋轉上樓的扶梯,壁爐、油畫、陶瓷擺件,以及客廳看起來很柔軟的奶白色沙發,和上面堆滿的各種可愛形狀的抱枕。
“……”
他沒敢去坐那漂亮的沙發。
而是規規矩矩地坐在了旁邊一個明顯有點小的、南瓜形狀的茶幾凳上,略微局促。
很快,厲非端着一小杯深烘焙的摩卡咖啡出來了。
然後一眼就看到自己二十八歲的男朋友正無比規規矩矩、直挺挺地坐在之前他們為了朋友帶孩子來玩時專門買的兒童南瓜小凳上。
他垂眸,有些好笑,倒也沒說什麼。
傅斯霆從他手裡接過那杯咖啡。
杯子特别可愛,是一隻橘色的小狐狸。狐狸尾巴是杯耳,他一看就很喜歡。
杯子裡熱熱的摩卡咖啡,誘人的濃郁的烤焦巧克力混雜着堅果香味,就更是讓他心動。
因為厲非的關系,傅斯霆初二以後的幾年,時不時會去學校附近商場的電影院大廳稍微待一待。
雖然他花不起幾十塊去買一張奢侈的電影票。但大廳裡也會循環播放電影片花。他常常就坐在那裡一遍一遍看着厲非短暫的幾幕影像,也能看上很久。
電影院大廳的小車裡,每天都在賣咖啡和爆米花。
電影院的摩卡也像手裡這杯一樣,特别香,他常常沉浸在咖啡豆的香味裡,一直想知道喝起來會是什麼滋味。
現在,終于啜到了第一口。
結果非常意外的很苦,還有一絲鑽心的酸澀。
厲非:“……”
他又冷不丁地突然貼臉湊過去了。傅斯霆手一抖,差點沒打翻杯子。僵硬無比地看着他。
“覺得苦嗎?”
“倒也是,長大後喜歡這個也就罷了。十六歲的小朋友,又怎麼可能喜歡喝那麼苦的東西。”
厲非看着他,黑色的眼睛還是那麼深邃漂亮。
“不喜歡可以說出來,我去給你換甜的。”
說着他就要拿走咖啡,傅斯霆趕緊把剩下的一口悶了,努力忽視滿口腔的要命的苦味,一臉大義凜然。
“……不苦,很香。”
厲非歪歪頭,笑了。
“真奇怪,”他說,“明明二十八歲的傅斯霆,說謊技巧一點都不高。”
“怎麼反而十六歲的傅小霆,那麼擅長不動聲色地說謊了呢?”
空氣略微安靜。
傅斯霆像做錯事的孩子,難堪地低下頭。
“我的意思是,”厲非無奈,溫和地又摸了摸他,“口是心非的高中生傅小霆,雖然長大後不太一樣……但也挺,怎麼說呢,也挺可愛的?”
可愛。
又是很陌生的詞彙。畢竟從小到大,傅斯霆的人生就沒有什麼東西是可愛的。
他生下來就瘸了,治也治不好,從小就不可愛。後來性格也一直有些孤僻,沒什麼朋友。
他喂過家附近的一隻流浪貓。那貓臉上有一道疤,兇得要死,也不怎麼可愛。
可是此刻厲非看着他,眸光點點暖陽,好像真的看着什麼極其可愛之物。
“是真的可愛啊,好像一隻生人勿近的小刺猬。”
傅斯霆:“……”
……
厲非帶着傅斯霆,開始“重新認識”這個家。
摩卡咖啡的苦澀在口腔逐漸淡去,餘味開始香甜回甘。這一刻傅斯霆好像才開始明白,二十八歲的自己為什麼會愛喝這種東西。
先苦後甜……
這個家很大。
雖然從那小城堡一般的外觀看起來,就已經很大了,可當傅斯霆真的路過鋪滿硬木地闆的古典書房、童話風格的漫畫書房、未來科技感的家庭影院房、賽博風格的遊戲房,以及風格各異的卧室一、卧室二、卧室三,客房一、客房二……
他也不确定是不是他數錯了。
怎麼好像已經數出來了九個卧室七個浴室?這還沒算那些功能性放書、放衣服、放樂高、房娃娃和手辦的房間。
應該,是他數錯了吧?
房子實在太大,弄得他都有點鬼打牆。剛才一側的落地窗外還是絢麗的花園,這一側就已經是巨大的遊泳池了。他好像還看到了……戶外的熱水浴缸。
再跟着繼續往前走,他又重新看到了小城堡的大門。下面至少有四個車庫,什麼樣的大戶人家需要四個車庫?
傅斯霆垂眸不看了。
反正也看不明白。
最後,他的腳步停在白色壁爐上方的一大片照片牆前。
海量相片錯落有緻地排列着,有的用精美的木質相框裝裱,有的則是用簡約的金屬邊框鑲嵌,還有隻是用彩色的絲線懸挂。
傅斯霆一直不敢打開虎牙少年給的U盤,就是因為現在的他知道自己……可能還不能承受那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