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夏夜長,都快打烊了天才完全黑透,九點過半終于送走最後一波意猶未盡的客人,孔明燈洩了氣般地靠在老地方,不爽地望着早就空空如也的收銀台。哪怕有空調還是拽着衣領緩解熱意,接過曉琪遞給他的溫水緩解着喉嚨的幹痛。
“你一天都在這裡忙,自己的小崽子不哺了。”
孔明燈頑皮地咬着一次性杯子的邊沿左右搖頭,“還行,訓練場也在放假,而且有和鳴在我就能當甩手掌櫃。我這兩天有點别的事,在水上樂園打黑工。”
聽着他的工作需要泡在氯水裡,曉琪詫異道:“你胳膊還在恢複期吧,不怕感染?”
對于受傷孔明燈還真不在意,灑脫道:“嗐男人麼,受點傷就是英勇的象征,現在不疼,以後有人心疼就忘了,我好哄着呢。”
他這有人就指名道姓了,曉琪笑着攏了下短發,“怎麼弄的。”
有人關心,可不敢上趕着回答,這甜品店裡的人一個比一個會套話,有些人還會偷聽,他真是怕了。
“魚老闆和你情敵出去吃飯,這麼晚估計不回來了。”
啧。
孔明燈酸丢丢地撇兩下嘴,他在這累得像三孫子一樣連軸轉,有條魚倒是遊得爽快,除了給遞兩杯涼冰冰的水,連句謝謝都不知道說。
不順心的想法左埋怨右嘀咕,最後幹巴巴吐槽兩句:吃那麼多飯也沒見魚長胖,兩個人都是白吃。
人不在,才能卸下負擔,反正閑着也沒事,就當聊天了。
孔明燈慢悠悠道:“朋友說他工作的遊樂園臨時缺人手,找到我了問能不能幫個忙,我們那自由更沒那麼多條條框框,順手的事。”
“也就是過去跟着走走位,混在末尾當群衆演員。正好趕上他們排新劇目,水裡有爆破點,頭一次彩排也沒經驗,跳水跳歪了,爆炸的時候拿胳膊擋了下飛濺的道具殘渣。”
輕描淡寫的兩句話掩蓋了當時血流成河的慘狀,蕩起的水波撞到了頭,白天受的傷醒來都晚上了,吓壞了團長,揪着他領子好一頓罵,連帶着心驚膽戰的朋友也遭了殃。
— 再心不在焉就滾出去,别來我這尋死覓活
尋死覓活?他從來沒有過這層心思,但心不在焉的确是真的,受了傷在醫院躺了幾天,得到醫生允許才緊着出院,出來第一件事自然是來魚歌面前賣慘。
可惜,沒賣動,反倒把自己精心準備的零食賠了出去,那是魚歌最喜歡吃的小零食,停産了之後他也找了很久,試圖勾起人懷舊的心思,可惜還是潦草收場,以至于到後來都找不準機會再勾引一番。
“不疼?”
“疼啊,我又不是鐵做的。”孔明燈笑道:“雖然是幫忙但也給工資,還不低,錢多又不咬手,我得釣魚呢。反正下水前會打封閉,感受不到疼就覺得自己沒受傷,最開始我還以為自己胳膊沒了呢。”
他除了會開解自己,還會寬慰别人,“工作麼哪有不累的,難道你在魚老闆手下工作就身心愉悅了?這一下午,他除了用腦子算算賬,端茶送水,可半點忙沒幫上你們。”
“我們也就拿拿盤子擦擦桌子,幹習慣了就不累。”曉琪微微一笑,“不過我剛來時,和魚老闆說話問事,的确有些郁悶,沒少琢磨是不是該換個地方。那時候他比現在還悶,一天都不一定說上句話,挺憂郁的。”
憂郁,孔明燈怅然笑笑,的确,魚歌眉眼中時常凝聚起來的沉重是他從未見過的痛苦,但也不好再陌生人面前表态,故作輕松地嗯聲。
兩人很有默契地齊看向天花闆,不約而同笑出了聲,下一秒又齊齊收住,局促而又尴尬地看向從牆後面無表情走出來的人。
這條魚不是出門了嗎?!
魚老闆像是感覺不到悶熱一樣,總是穿着件過膝的棕色薄衫,他目不斜視,唯有在路過門口正襟危站的兩個倒黴蛋時,輕蔑而又高傲地哧了聲。
孔明燈心中忐忑,目送都走到路邊了還刻意昂着脖子的人,眼裡慢慢凝聚起濃濃的笑意,“不高興了。”
“诶?”曉琪驚訝地看過去,“剛來時我和雨文沒少悄悄聊他,被聽見了總會哼我們兩聲,都以為是他性子淡不在意呢。”
“他耳朵靈着呢,脾氣也不好,又别扭又擰巴還小氣,心裡溝溝壑壑彎彎繞繞,總想着誰能把他心挖出來看看。”
雖然是吐槽,但孔明燈的聲音卻意外溫情,“小性子特别磨人,等走過路口肯定會拿手撥弄兩下無辜的小花圃。”
路燈籠罩的背影披上昏暗的黃光,路過的人左顧右看,尤其擰過頭注意着甜品店内還在閑聊的人,飛快地戳兩下團簇着的小花球,看着它們搖搖晃晃,心虛地攏攏衣角快步走了。
誇張的笑聲暴露了孔明燈幸災樂禍的心思,“可愛吧,小時候他總這樣,我研究了好久..好久好久,才找到哄他的辦法。”
過去固然令人難過崩潰,但最痛苦絕望的,莫過于過不去。
曉琪歎了口氣,“你很了解魚老闆,那為什麼不選擇說開。”
孔明燈看向牆壁上搖搖晃晃的擺件,“他對我有了心結,不是插科打诨就能解開的。而且我并不了解魚歌,人是很複雜的東西,怎麼會被誰了解透徹,我隻要知道他下一步想做什麼就足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