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征哥來啦。”

進門的男人長相溫潤說話謙和，目光落到歪着腦袋朝他看的陌生人身上時，關門的動作僵在門口。

情感相對敏銳的宋雨文注意到新歡舊愛隔空對視，眨巴着眼睛，“你們...也認識？”

這個也字就很有靈性，吸引着魚歌擡頭，隻是看過去時并沒有發現異常就沒在意，對着男人輕淺一笑，“過來了。”

宿遠征懷裡抱着束春季相對少見的向日葵，彩色的包裝袋上裹滿了清脆的晨露，他目光柔和地看向魚歌，“你先忙。”

“忙完了。”

并不需要再了解什麼，問的多更像是私心，原本在電話就可以解決的事被搬到台面上，誰都知道暗裡蘊藏着什麼意思。心裡有了主意，從抽屜裡抽出張小卡片寫好日期滑過去，這事也算定下來了。

孔明燈連忙攥住薄薄的紙片塞進口袋，生怕老闆反悔。

被拉過來當工具人的柿子把宋雨文喊起來，說餓了想去樓下買點零食，繞過好友時在他肩膀捏拍兩下，像在叮囑什麼。

等關門聲落了孔明燈才站起，好在，他并沒有在外人面前暴露兩人關系的想法，沉默着準備出門，可目光掃到門闆上又被撥正的擺件時腳步一頓，無盡的酸澀湧上心頭，侵占了理智。

他沉聲道：“那天你走得太快，我有句話忘了說。”

埋着頭在紙片上瞎塗亂寫鬼畫符的小魚老闆筆尖一頓。

“又是一年三月三，許願小魚永平安。”

“今年的生日願望，也是為我許的嗎。”

如似咒語般的話讓心猛地下墜，莫名的恐慌傳入四肢百骸。

天真無邪時立下的約定成年後再提起，不亞于挑釁，魚歌面色不改，隻是藏在桌下的另一隻手狠狠捏住膝蓋的骨頭，不算長的指甲摳進皮肉帶起刺痛。

窗台前擺弄捧花的宿遠征觀察着眼下古怪，斂起動作靠坐在桌沿看着那面色陰沉的陌生人，一種難以言喻的高傲感占據心頭，“想表達的再多，都是過去的事了。”

“過不過去，不是說給你聽的。”孔明燈面無表情。

魚歌沒有理會他們言語中的暗流湧動，窗縫襲來的涼風刮搜着後背，勉強能穩住搖搖欲墜的神智，他很會僞裝，望過去的目光平淡無瀾，“還想說什麼。”

他的話讓孔明燈有瞬間迷茫，苦澀道：“我也不知道。你想聽什麼？想從哪裡開始聽？聯系方式給我，我一點點都告訴你。”

他欲言又止地向前邁了半步又退回去，像是不敢踏進城池的勇士，隐忍而又克制地進行一場無謂的僵持。

聯系方式像是撕破了魚歌緊緊維護的自尊，無懈可擊的臉上出現了一絲挫敗的細紋。

那些年他們日夜為伴，又怎麼會需要依靠一排号碼維系所謂的關系，由此也可以輕易斷開聯系的契機。

那些年，他為了逃避孔明燈的竭斯底裡，删除了所有人的聯系方式，談不上什麼狠不狠心，畢竟那台手機上的電話号碼自始至終也隻有他一人。

家人？朋友？他都不曾擁有。

比起人生過客這種詞，他更喜歡用陌生人來形容，曾經認識的人裡隻有個小姑娘知道他的近況，那還是前幾年一次偶遇，她眼尖又執着，蹲在店裡近半年，才無奈松口。

比起害怕見到以前的人，他更害怕見到孔明燈。

愧疚？遺憾？不甘心？他都做不到再去拖累另一個人的人生。

拒絕的話脫口而出，“有需要聯系雨文。”

孔明燈輕蔑而又嘲諷地哼了聲，他孩子氣地撥弄着門闆上擺件，微微眯起的眼睛裡滿是得逞的光，看的人不自知呼吸發緊。

“好啊。”

“這可是你說的。”

“不許反悔。”

魚歌臉色微變。

他們見面次數并不多，但每次和他對視時總會有種難以言喻的壓迫感橫在心頭，他竟然會覺得眼前的人十分陌生。

孔明燈好像變了，比年少時沉穩太多，冷靜睿智這種詞怎麼都沒想過會出現在他身上，可那種不知收斂的橫沖直撞又讓他非常熟悉。

這種看不清猜不透朦胧感伴随着難以想象的恐慌。

人在緊張的狀态下難免會思維發散，他還是自作聰明的想，也許孔明燈隻想質問他，得到一個還算合理的解釋。

比如說當初不辭而别的原因？又比如說決絕的理由？再比如那些别有深意的道别，意味深長的祝福，被挂斷的電話以及似是而非的人影...為什麼的事情太多了，他甚至都不能幫他找到個最先詢問的理由。

然而孔明燈并沒有刻意探尋那段過去。也許是不重要了，又許是在極力避免兩人再次争吵，再次陷入兩難且尴尬的境地，他都在刻意回避橫亘在他們之間的矛盾，好似裝傻充愣，就可以相安無事。

不管是哪種猜測，他都不敢再抱有奢望。

或許筆仙聽見了他殷切的祈禱，孔明燈并沒有久留，借口離開。

漸漸遠去的腳步聲被樓下的歡聲笑語掩蓋，魚歌終于停下筆挪到窗前——甜品店外面有個小花園，五月才會開放，花壇裡被蓋住的植物像是蒙了層厚厚的保護罩，幹淨透亮的窗戶剛好将那人頭也不回的背影收進眼底。

望着那兩個嬉笑打鬧手裡拎滿了店内甜品的男人，眼睛裡不自知地積聚起欣慰的光。

這個時候，他又覺得孔明燈還是他記憶中叫喊着人才不能回頭的小小少年。

宿遠征也靠過來，他向來懂得分寸，可此刻卻像是被刺激到了有些過界，“他就是你忘不掉的過往。”

他——簡單的代名詞，是刻印在心底揮之不去的情感。

沉不住的疑問讓讓魚歌對剛才宋雨文的玩笑有了實感，“你們見過。”

“怎麼會。”宿遠征笑笑，“他的話如此露骨，我又不是傻子自然知道他想說什麼，再說，男人對情敵總有有種莫名的抗拒。”

撒謊。

“遲來的生日快樂，前幾天出差沒來得及過來。”宿遠征依舊是那副雲淡風輕的笑容，好似并沒有把剛才的插曲當回事，“晚上一起吃飯吧，我定了餐廳。”

魚歌沒應聲，隻是怔怔地看着他。陽光下，宿遠征的黑色眸子微微閃光，眼底裡堆積着一如既往的溫柔以及他看不懂的堅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