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少主,”喜服還在沈嬌娘身上,她确實有想嫁之人,垂頭時看見刺目的紅,覺得真是可笑至極,“多有得罪。”
無力、困厄,華清疏能感受到流逝的氣力,仍是用五指強撐住身軀,腦子裡運轉的速度也在變慢。
“它說你是天生做陣眼的料子,”沈嬌娘湊近她的耳畔,冷香氣息盈滿鼻翼,“别負隅頑抗了,或許還能活命。”
意識迷蒙之間,華清疏伸出五指死死扣在桌面,雙腿跪在地上,并未完全陷入昏迷,奮力扯住沈嬌娘的衣袖。
唇角微張開:“陳昭禾?”
她應該早些想到。
“是。”
沈嬌娘神色晦暗,用力掙開她的手,發钗也在晃動。
食物酒水都沒有問題,或許誰都想不到真正有問題的是陳昭禾。
雲水村的一切都是一個局,一個專門針對她的局。
隻要華清疏用追溯咒調查有關陳昭禾的事宜,她就會掉進陷阱裡。
成為甕中的魚。
算算時間華清疏應該已然處于失神的狀态,可她還能保持清醒,沈嬌娘不解間伸手在她眉心一點。
華清疏和她的目光對上,沒有力氣出聲,隐約能辨認出三個字:“沈徑微。”
随即人徹底失去神智。
這麼快就能認出她的身份,沈嬌娘微涼的十指緊握。
“沈姐姐,”陳昭禾很是不安,“她會怎麼樣?”
沈嬌娘平靜開口:“我不知道。”
場面一時寂靜,賓客猶如被人按下暫停鍵,筷子停滞在空中。
她找個理由将陳昭禾叉走,對着虛空言道:“你還想怎麼樣?”
“不想救他了?”先前出現在鶴明身側的幻影換成道煙氣,在沈嬌娘身側喋喋不休,“‘放棄’對沈城主而言可不是什麼明智之舉——”
“你呢,費盡心思弄這麼大一個局又想做什麼?”
沈嬌娘目光再度落在華清疏身側,她半伏在案幾,雙目阖上,發上的白玉冠還牢牢扣着。
“不用理會我,”它語氣傲慢,看向華清疏時如同看向獵物,滿是喜悅,“你的心願會完成的。”
這次你還會有機會逃過嗎?
它雀躍極了,連煙氣都在歡快的躍動。
沈嬌娘撇開目光,望向遠處黑洞洞的一方,忽而伸出的一截枯瘦枝幹采走了她的注意力,她停留片刻再度遠走。
華清疏究竟是什麼人,為什麼“它”要一直盯着她不放。
又為何笃定她會是最佳的陣眼,就是在當年她都未曾找到最好的祭品。
大有不死不休的态度,可又不能做得太明面,有的也隻能指使她來做。
不過,這些都和她沒關系了。
害人也罷,救人也罷。
她現在隻想要一人平安,哪怕自己會摔得粉身碎骨。
沈嬌娘冷哼,她手上的人命可不止一條,沒必要心軟。
夜幕沉沉,月光打在廊下比薄紗還輕,幽蘭密草裡的蟲啼不斷,沈嬌娘撫上耳墜之時,上面略微硌手的細碎紋路讓她回到那個炎夏。
“阿姐不愛笑,可是阿姐會對我笑,她一笑,像是花苞欲要打開一條縫,讓裡面的生氣鑽出來。”
“但是阿姐好像并不喜歡這樣,她總是強硬的關上,也将暖情一并關上。”
“後來我就知道了,阿姐身上背負的一切。”
“所以阿姐,我可以為了你——”
“付出一切。”
鶴明的書信以及說出的話語曆曆在目,信紙還蘸着獨有的茶香,不知是不是茶盞倒落,留下的深淺茶漬。
沈嬌娘将珠钗褪去,隻留下那對耳環,獨自坐在廊下。
歸藏城城主也會有迷茫的時刻?
說出去怕是沒人會信。
“我的好弟弟,”她輕笑,再次正視自己的心意,“我的心思亦然。”
華清疏穿婚服固然好看,但這套衣服我還是想看見穿在某人的身上。
那夜梨花樹下,你身上偶然展露出紅色的内襟姑且當作早來的婚服。
酒醉朦胧,沈徑微覺得身下之人有些面熟,長得标志不說,又這般乖巧。遂起了頑劣的心思,想看他哭得柔弱,好讓人生起憐惜之意。
她大膽貼近,掐着人的下颌吻了上去。
酒氣并不惱人,反倒與心弦相和,感覺很甜蜜,也很陶醉。
梨園相映白,不曾落北風。
唯餘滿地白紛紛。
驟緊風聲中,混入一聲幾不可聞的歎息。
華清疏,如果你是我,你會做出什麼抉擇。
我,沈徑微,拭目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