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和三十二年,妖邪橫行,人間界除了幾處地方幾乎已經沒有可供落腳之處。
這幾處,自然包括歸藏城。
“少城主,”華清疏剛拿起弓箭,侍衛跪地遞上信件,“溫公子求見。”
“不見。”
弓弦被拉至最滿,化出一道白影,冒着寒光的箭矢直直射入百米外的箭靶,飛屑四濺。
見此,華清疏滿意收弦,将信件展開後粗略掃上幾眼。
隻看到紮眼的四個字:“人在永巷。”
華清疏冷哼一聲,大步離開,沒有理會任何人。
同在校場練劍的荀若鄰湊上來,想撿起紙張看裡面寫了什麼,頓時罵出聲:“真不是東西。”
信紙被扔在地上,再沒有第三個人敢去看上面到底寫了什麼。
荀若鄰可以看得,他們,沒這個膽子。
清晨日光并不灼人,華清疏的步子越發急促,胸腔裡的心髒止不住躍動。
父親,怎麼敢,他怎麼敢。
母親重病未愈,他就這麼急不可待想讓自己的外室子出現,好活活氣死母親嗎?
三兩步從校場後門離開,街上人群并不多,她沒多時便到了永巷前。
永巷其實并不是條巷子,而是一片低矮的住房,年久失修處又挂滿陳年的蛛網,層層堆疊上裹滿風幹的昆蟲軀殼。
那個外室子就是住這嗎?
别看永巷破破爛爛,但比起外面衣不蔽體,不是妖獸吃人就是人吃人的境況不知道要好多少。
她起了不一樣的心思,想将這個外室子扔出歸藏城,也好讓父親清楚她的意思。
動她,她無所謂,誰都不可以打攪母親休養。
電光火石間,淺色煙紫的裙裾拂過門檻上的陳灰,又在泥地裡翻過,華清疏喜潔,平白又生出不滿。
晦氣。
“還想要工錢?!”
老婦聒噪的聲音炸響,在略微寂靜的早上顯得格格不入,隻一聲,大半窗戶驟然打開,有人梗着脖子想看看發生什麼,部分窗戶悄咪咪打開一條小縫。她得了勁,叫罵的底氣瞬間上來。
“你偷東西的事情我還沒有找你算賬呢?”她先是旁若無人地将一盆髒水潑出去,叉着腰,“沒押你送官都算好的。”
三階高的石梯,沈扶潛站在梯下,想上前讨要什麼:“我沒有——”
“沒有什麼,”老婦一把推開他,沒想到人直接栽下去,“别在這裡糾纏。”
沈扶潛穿得破爛,此刻盡是補丁的衣衫又劃開幾處口子,他想站起來,發現根本沒有力氣。周遭的聲音越來越多,貌似很多人都想看他的笑話,腦瓜子嗡嗡響。
再一摸,額頭早已被磕出血迹,正一點點從他的眼角滑落。
很是難堪,不是嗎?
老婦不過四十多歲,生活累年的積壓讓她疲憊不已,旁人欺壓她,她便會變本加厲欺壓旁人。
一個來讨生活的孩子糊弄走就是了,也别怪她狠心,亂世誰不狠?
看得華清疏直想笑,這就是那外室子。
羸弱得不堪一擊,還沒等她出手,就被這種阿貓阿狗戲弄,也真跌她的份。
從陰濕地面步步踱來,華清疏面目姣好,靜時如持瓶觀音,讓一方陋室自慚形愧。
長劍脫手而出,見有人來,老婦嚣張的氣焰瞬間點燃,看來人衣着華貴覺得自己惹不起,聲音不禁小下去:“你要幹什麼?”
場面一時冷寂,腰間挂着的令牌能暴露出她的身份,永巷不識數的人多,一時片刻反倒沒人認出來。
那個歸藏城頑劣少城主。
“擡起頭來。”
劍尖的一端抵在少年的脖頸,華清疏姿态未低,有些冷言。
血洇上他的衣領,沈扶潛感受到劍尖在他的脖子遊走,乖順擡起頭,紅色在白色中魚龍混雜,如果不是營養不良不至于染上菜色。
沈扶潛順着紫色的衣袍向上,不知道為什麼會有人找他,他好狼狽,狼狽到想找條縫隙鑽進去。
“不許動,”羞辱意味十足,至少在華清疏看來是如此,她加大力度,不理解沈扶潛為何不看她,“看着我的眼睛。”
少城主很是驕傲,驕傲到拒絕己認定的敵人忽視她。
當對上的那刻,沈扶潛被那張妍麗面孔沖擊,瞳子瑟縮立刻撇開,身子忍不住後撤。
“不許動。”
口中威脅口吻愈濃,她收劍,彎腰去撚少年額上的傷口,故意去撕扯傷口。衣料上大片的芍藥開得明豔,指腹玉白,強制讓沈扶潛老實和她注視。
紫衣華麗,腰身上的緞帶精緻無雙,巧妙地束在腰上。人比衣俏,不再是單薄的文字,而是在他眼眶裡打轉。
不是他這種貧民,無所可依的人能夠想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