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清疏坐在椅背,手中端起一盞涼茶。
“還有何發現?”
謝卿辭透過茶面觀察起師尊的神色,她并不焦急,反倒十分安閑自得。
“衣擺處沾上不少黏液,指縫裡的藍色,”他沉思,“哪裡會有這些東西?”
聽着徒弟的分析,華清疏将茶水一飲而盡,眼眸狹長,開始悉心補充些别的:“這隻魑魅大抵受過傷,導緻它不能自由出行,隻能依附在死屍身上。”
她說得沒錯,謝卿辭發現魑魅走路的步子有些打顫。
“那和陳昭禾會有什麼關系?”
“陳昭禾不在這裡,前段時間滅門夜的女鬼大概率也不是她。”
言罷,謝卿辭彎腰接過華清疏手中的茶盞,又斟上一杯。
杯壁早已被捂熱,他有些謹慎,遞上時手指小心避開師尊會接觸到的地方。
二人的纏鬥到達白熱化階段。
“快了。”
在師尊的提示下,他再次聚精會神。
花瓶被砸個哐當響,李深有些想往門口逃。
臉上胳膊上悉數挂彩,血肉呼啦。
她冷冷開口:“給他打回去。”
謝卿辭腳尖彈起一顆石子,敲在李深膝蓋上。
聽得李深“嗚呼”一聲。
活見鬼。
怎麼一到門口就腿軟,還有股無形的推力在阻止他離開。
門口不行,那就窗戶,他也能翻出去!
有東西蜷住他的衣角,老朽幹枯的嘔啞聲咯咯作響,又忽而掐住胳膊上所剩無幾的肉也要攀附上來,利爪透過衣料穿刺進來。
硬生生扯下一塊肉。
“我錯了,不要殺我。”
那塊碎肉從袖口抖落,掉在他的鞋上。
魑魅不給他機會,将人按倒在地,腦袋直接撞在堅硬的地面。
惡心的長發裹挾在上方,黑暗中李深突然發現一道光束。
有救了。
他不由得感到一陣欣喜,慌亂跑過去,一隻鞋子被跑掉也絲毫不在意。
溪邊坐個小姑娘,背影沖他,雙腿浸在緩緩流淌的河水之中。
李深知鬼使神差搭上她的肩膀,想問上幾句。可嗓子不舒服,裡面好像有東西在搗鼓,要破開那層薄淡皮膚躍出。
是陳昭禾,她在流淚。
小巧瓜子面,春風拂露眼。
“李叔叔你好,你看見我阿娘了嗎?”
怯生生發問。
“我沒有看到,”李深躲過她的視線,惴惴不安感愈發濃重,“我什麼都不知道。”
陳昭禾對這個回答并不吃驚,平靜地望向李深:“叔叔,說謊的人會被河神吃掉的。”
她大而晃眼的瞳子無光:“我不希望叔叔被吃掉。”
最樸實的祈願。
吃掉?
河神?
他怎麼沒有聽過。
“叔叔不會說謊,”李深面不紅心不跳,依舊不承認,“快回家去。”
天高氣爽,太陽又高高挂在中央。
能有什麼不太平的事情出現。
陳昭禾依舊坐在岸邊,無動于衷,洗得發白的衣衫垂在河面,無故多上幾許憂傷。
李深剛想離開,卻發現自己動彈不得。
“叔叔你看,”她的聲音稚嫩無比,更帶着歎息,“腳上的肉已經被吃掉了。”
再度扭頭,李深終于看清楚她臉上的那團污爛。
原本以為是小丫頭片子在外亂玩,弄上的泥點子。
沒想到是暗沉又熏人的血水。
“啊!”
他低頭遂驚叫,鞋子意外空扁下去,露出森森骨架。
似乎有意欣賞他的狼狽相,裸露出的腳背還有沒吃幹淨的血肉,殘存的肌肉紋理還在蠕動。
李深被極緻的畫面沖擊到,實在不像再去觀摩自己的慘樣。
沒跑幾步就摔在地上,停滞的痛感終于跟上步伐。
“我的腳。”
為什麼會這麼可怖吓人?
褲管一寸寸空蕩下來,平攤于地,跟一片略帶起伏的布帛沒什麼兩樣。
小腿上的肉還不夠河神塞牙縫。
咀嚼聲盡在耳側。
咔嚓,咔嚓。
硬骨頭被吐掉,人的血肉最為滋補。
它還在啃噬,用青色的尖銳小牙,不分晝夜的拆吃入腹。
“我看到了,我看到你娘了。”
股股恐懼攀上他的腰腹,再度從他的四肢百骸鑽進去,在血肉中無端遊走。
他不要被吃掉,一定不要。
在李深絕望的嘶喊聲中,夜幕再度降臨,在無聲為他穿上壽衣。
即将為他封上棺材蓋的最後一步時,冷冽女聲宛如天籁。
“弄醒他。”
一盞涼茶澆在李深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