漱玉又來過好幾趟,每次見到她,華清疏總能想到幻境中自己掐着她脖子的那一幕。
那種窒息的感覺,每回想一次,于她而言都是一種極大的折磨。
久而久之,這種感覺也稍微減輕了一些。
漱玉想搬過來同住,華清疏覺得湯泉這地方太過狹小,便婉言相拒。沒想到被她鑽了空子,她說:“那師姐要是搬回了自己的居室,地方寬敞了,我豈不是可以陪伴師姐左右?”
眼睛亮晶晶的,看得華清疏實在不好拒絕,思索片刻後就答應了下來,心裡盤算着到時候讓白歡從哪來滾哪裡去,趕緊回到他自己的禦獸峰去。
風平浪靜了一小段時間,哦不對,也不能這麼說。
在此期間,華清疏拒絕了漱玉送來的靈芝玉植,本以為她會消停幾日,結果第二天又獻寶似的弄來了一些靈丹妙藥。
确實是些上好的丹藥,但在華清疏手中不如糖丸,漱玉的一番好意,她含笑接過。
晨起,漱玉一身冷色調衣衫,雙臂處的衣料收緊,裁剪利落,她的袖口處和華清疏一樣,同樣鑲繡着銀絲邊的白色流雲。她沒有束發冠,也沒有用簪子來固定頭發,簡單地紮了一個高馬尾,将圓潤的額頭露了出來。
手裡揮舞着一根勻稱的竹節。
日光不灼人,小師妹搬出了一把竹子藤條搭成的靠椅,硬拉着華清疏出來曬太陽。
華清疏抱着一卷書冊,長發如瀑布般松松然垂落在寬大的衣袍之上,她的皮膚格外白皙,在陽光的照耀下更添幾分透明感。
陽光圈起紙張上的字,又透過執書人長長指甲一晃,落在了泛黃的空白處。
聽着耳邊時而急促時而遲緩的劍聲,華清疏翻過一頁又一頁,她的側顔生得漂亮,眼尾微微上挑,清冷中帶着風流。
“右手擡高。”
氣流聲向上湧起。
“靈力凝于左腳。”
靴底擦過地面。
“踹出去。”
漱玉明顯愣了一下,哦哦兩聲,旋即将左腿猛地揮出,膝蓋沿着小腿拉成一道弓。
暖流在體内縱橫交錯。
就像雨露擊打田間衰草,就像大雪肆虐萬千樓宇,就像在她體内肆意奔湧的血液。
靈力不再阻塞,順着她的經脈舒暢地潤澤開來。
“一個小境界,”華清疏合上書卷,語氣甚柔,“離結丹更近一步,恭喜。”
她接着道,又在期待着什麼:“想好第二把武器學什麼了嗎?”
漱玉歪着頭,出了一身薄汗。
“我想學弓箭。”
一聲驚地雷。
華清疏在書的一側留下幾個指印,她眉頭皺了一下,很快又恢複了平複:“好,需要我來教你嗎?”
“好呀,”漱玉淺笑,臉龐的輪廓莫名和那天重合,隻不過那日的神情比之如今更凄婉哀怨,她笑起來活像隻毛絨小貓,眼睛圓鼓鼓的,“我最喜歡師姐了——”
她将尾音拖得很長。
一隻小貓,正翻着肚皮沖你撒嬌打呼噜,它的絨毛上沾滿了陽光的味道。
華清疏閉上眼,卻發現它被人從腹部挑破,小貓喵喵沖你叫着,幾下就斷了氣息。
再度睜眼,棕色的眼睛注視着漱玉鮮活的面龐,亂七八糟的畫面接二連三的跳進華清疏的腦海裡。
動彈不得,她呆愣愣地看着表面平靜的湖水,任由暗波将她卷入湖底深處,直到湖水灌滿她的鼻腔,沖進她的五髒六腑。
緊接着,氣血翻湧。
華清疏強咽了回去,身上果木的清香暫時壓住了那道鐵鏽味。
在鳥鳴風起中,一個極為普通的早上,在漱玉身上,仿佛看到了自己的結局。
衣領半敞,露出瘦骨嶙峋的頸部。
或許是匕首,或許是把長劍,再或許是一道弓弦。
砍,劈,勒。
用盡一切方法,還要使足氣力。
而後将她的骨頭挑開。
理智在黑暗中叫嚣,可她還是不顧一切,笑聲中帶着聲顫:“想知道我的死穴在哪嗎?”
漱玉将手中的竹節一扔,蹦跳上前。
她的手心有汗,被華清疏一把握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