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清疏想到那日漱玉那委屈樣,唇角有些苦笑的意味:“下山曆練遇到的事兒太多了,總會磨一磨性子。”
風輕策并沒有注意到華清疏的神情,仔細想了想。倒也對,年輕人心思多,今天一個樣明天一個樣。
“聽木千結說你昨天去了學堂一趟,”風輕策話鋒一轉,“你怎麼有興緻去那兒了。”
華清疏抿了口茶,手指搭着茶盞邊敲了幾下:“突然興起。”
茶香四溢,袅袅散開。
風輕策嗅着茶香,心裡清楚華清疏這兒的東西有時比他那兒的都金貴。
瞧一眼,竟是夷陵茶,萬兩才得一小鬥呢。
燕雲台果真是财大氣粗,他也不顧臉面讨要起來:“小疏啊,這茶葉看着很不錯呢。”
華清疏望着升騰起來的熱氣,忽然想起了那句“孽徒”,恍惚道:“等會我給師尊都捎去。”
風輕策心裡樂開了花,面上仍舊不動聲色:“我聽聞木千結說他有意在門派大比後收個徒弟,要不要我也收一個,陪你玩玩。”
什麼叫陪我玩玩,你自己想收就說呗。
“好像姓謝來着,你認識嗎?”
風輕策脫口後就覺得自己不需要問,他的這位徒弟肯定不認識,沒想到華清疏居然應了。
“我認識,是之前的那個孩子。”
風輕策一口茶水直接噴了出來,他難以置信地看了眼華清疏:“什麼,什麼孩子,你有孩子了?”
華清疏:“……”
不知道她的師尊每天到底在想什麼。
“是之前有人放在劍冢門口的那個孩子,”華清疏有所思忖,“他想拜我為師。”
風輕策再次一口茶水噴出來,華清疏擔心風輕策嗆出來,将他的茶盞從他手中拿走扣在了桌子上。
見風輕策看過來,華清疏不自覺把頭撇向一邊,努力不讓自己去想風輕策在雪地裡凍得青紫的臉龐:“我沒有答應。”
風輕策一向尊重華清疏的意願,她不願意做的事情,絕不強迫她做:“那你意下如何?”
見華清疏陷入沉思,風輕策頓時覺得嘴裡的茶也不香了,心下一急,大有一種自家盡心呵護的白菜被挖走的感覺:“不會你也是這麼想得吧?”
“我拒絕了,”華清疏如實說道,暫且先不去想之前的那個夢,到底是一個什麼樣的人能将一個孩子悄無聲息地放在劍冢門口,不讓她察覺,“我想探一探他。”
“師尊,你去過赤水城嗎?”
“很多年去過一次,”風輕策應道,“赤水城就是個邊陲小鎮,風景倒是挺不錯的,怎麼了?”
華清疏垂下眼眸,接着擡頭,有些聲顫:“沒什麼事,不過師尊,我是一個什麼樣的人?”
“這能說的太多了,最大的優點,财大氣粗!”
風輕策沒有留意到華清疏暗帶不安的神情,不假思索地說了起來,猶如滔滔江水不可斷絕:“掌門的好幫手,人民的好榜樣。”
……
“師尊,”華清疏聲音一輕,氣氛陡然變得凝重,“如果有一天我做了惡事,哪怕隻有點苗頭,師尊都一定不要對我手下留情。”
風輕策打了個噴嚏,有些不解,見華清疏神情嚴肅,有意緩和氣氛:“好,但我的好徒兒,有我在,你怎麼會幹壞事呢?”
華清疏袍袖散開,看向風輕策的眸子如同一顆打磨規整的寶石,頓了頓:“好的師尊,我一定不會讓自己……”
“走火入魔。”
她在最後四個字上重重道,仿佛這話又是說給自己聽。
看着自己的好徒兒,風輕策心中莫名升起一股不安的情緒,她這是怎麼了?
風輕策又多問了幾句華清疏的近況便離開了,臨走時還順手拿走了燕雲台孝敬自家少主的糖豆。
多大的人了,還吃糖。
這麼想着,風輕策扔了顆糖進自己的嘴裡。
味道還挺不錯。
他也算是享上了福。
風輕策風姿熠熠,墨發由镂空的玉冠高高束起。
歲月還是在他臉上留下了些許印記,或深或淺,既有難忘也有遺憾。
不過比起那些令人不愉快的記憶,還是讓人愉悅的更多。
或許并非如此,隻不過是風輕策這個人不太記仇罷了。
華清疏也順了幾分他的雅趣,時間使然,性情使然,師徒二人在某些方面總有些相像,要不怎麼會是師徒呢?
他哼着小曲,悠哉遊哉地穿行在林間喬木之中。
他很喜歡這方天地,也喜歡這方天地所納的人和事物。
幾縷陽光透過層層疊疊的葉片縫隙而下,風輕策的雙眼被晃了晃,他擡頭細細欣賞起盎然綠意,随性想了想。
跟個煮熟的雞蛋黃一樣。
他文采不好,隻能想到黃澄澄、紅彤彤這種簡單質樸的詞句,偶爾詩性大發,作幾首打油詩,就已經是滿意極了。
這樣的日子可真有盼頭。
有個聰明勤奮的徒弟,昆侖墟又不缺能人,一切都在向着一個很美好的方向進發。
他暗暗想道,嘴角不自覺上揚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