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
當年,曲家也算是京中有名的家族,曲父曲母是京中有名的神仙眷侶,成婚後第二年便生了個玉雪可愛的女兒,又過了兩年,曲夫人又生了個兒子,但生産的時候大出血,在鬼門關上走過一遭,從此落下病根,再不能生育,身子也大不如從前。
曲父雖憐惜妻子,卻不想對着整日都對着唉聲歎氣日漸憔悴的妻子,過了兩年便擡了妾室進門,妾室沒過多久便懷了身孕。
曲夫人心灰意冷,隻安心照顧着自己的一雙兒女,同曲父貌合神離,如同陌生人一般。卻不想曲父一時糊塗信了妾室娘家兄弟的話,為朝中奸臣做事,後來引火上身,幡然醒悟想脫身離去已然來不及。
一個蕭瑟的秋夜,曲府的大火燒了一天一夜,是那位大人為了滅口……
“奶娘拉着我從後門逃走,我才得撿回一命。”,曲尚衡掩去眼中的恨意,“後來幸得有老師暗中相助,我才能活下去,隻是親人皆已葬身大火之中……當今聖上登基,肅清了朝堂,那妾室和奸臣一家皆被斬首,當年的事情才算天下大白。”
姜溯霜聽完久久不能回神,那些不善言辭和冷漠,都是當年喪親之痛留下的傷痕,若是曲尚衡知道自己尚有親人在世,眉宇間的憂愁定能消減幾分。
她盡量穩住自己的聲音,冷靜道:“其實今日來找你問玉佩的事情,是因為……書院有一個廚娘,她有塊玉佩,同你這半塊,可以拼成完整的一塊玉佩。”
“什麼?”曲尚衡突然起身,手邊的青瓷茶碗應聲落地,方才陷入回憶中的掙紮,都不及姜溯霜這句話帶來的萬分之一。
“你先别急!”姜溯霜怕他隻是空歡喜一場,又連忙解釋道:“她那塊玉佩通體溫潤純白,雕刻着古琴和梅花……”
“古琴和梅花……我出生後,母親便請人做了兩枚可以拼在一起的玉佩,一塊給了阿姐,一塊留給了我……那姑娘,叫什麼名字?”曲尚衡克制着自己沖上去逼問姜溯霜這到底是不是真的,渾身幾乎顫抖,巨大的情緒幾乎淹沒了他。
姜溯霜看他失魂落魄,眼中卻有一絲期望的模樣,連忙回道:“我們隻知道她叫梅娘……”
“梅娘?梅娘……”曲尚衡笑了一聲,竟是紅了眼眶,“是她……一定是她,我阿姐生于臘月,娘親又愛極了雪中紅梅,阿姐的名字裡便有一個‘梅’字!”
曲尚衡幾乎是癱坐在椅子裡,兩隻手撐着額角,眼角通紅,或許是因為往事的悲痛,更多的應該是失而複得的巨大沖擊。
姜溯霜和程隽安對視一眼,都知道這個時候還是不打攪他為好,連“還未曾見面,連玉佩的模樣都沒有見過,怎會如此笃定?”這種話也說不出口。
“我們……今天下午便可同你回書院一趟。”姜溯霜道。
說完,兩人便一起出了書房,給曲尚衡留了一個自己緩和情緒的空間。
書房外一叢秋菊舒展着花瓣,姜溯霜盯着看了好一會兒,才輕聲道:“真好……梅娘,一定是他阿姐。”
程隽安沒有多言,隻是穩穩握住了她的手。
不多時,書房的門開了,曲尚衡又恢複了原來的模樣,除了眼角泛紅之外看不出有其他情緒。
“方才情急之下打碎了程兄書房裡的茶碗,抱歉,明日便叫人送一套來府上。”他的聲音有一絲嘶啞,顯然才剛剛從情緒中抽離。
“無礙。”程隽安淺笑,轉而邀他去賞菊,隻當方才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過的模樣。
隻是下午又在城府坐了片刻,李學士回了自己家,程隽安和姜溯霜便帶着曲尚衡急匆匆回了青松山。
一路上曲尚衡瞧着神情輕松了許多,雖然緊握在袖中的手還昭示着他的緊張,但離書院大門越來越近,他反而平靜下來。
穿過傳出朗朗讀書聲的學舍,曲尚衡跟在姜溯霜和程隽安身後跨進飯堂後廚的月亮門。
在新栽的梅樹下,他看到那位與自己血骨相連的姑娘,自己的阿姐,正對着并不那麼熾盛的日光,仔仔細細的擦拭一枚剔透的玉佩。
樹下安靜的姑娘聞聲望去,看到一名陌生又熟悉的高大男子紅着眼眶朝自己奔來,好似看到很多年以前,有個很小的身影,舉着一束盛開的紅梅,跌跌撞撞的跑向自己——
“阿姐!”
“阿姐——”
“阿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