順着電流軌迹,她望向自己身後舉槍的信鴿。
烏蘿當場搶回運輸機後退幾步,這才開始後怕。
信鴿匆匆靠近,似乎忘記了手裡還拿着武器:
“你——不要怕,這隻是電流擊暈模式。他沒事。”
烏蘿已經四下一看,搶了仿生人的槍,刻意遮擋住了仿生人武器上的基因采集器标識,同時把鴿子也抓了回來。
鴿子不吵也不鬧,在她手中重新閉上眼睛。
“好吧。好吧。慢慢來。”
信鴿主動舉起了雙手,關上門說道:
“現在我們扯平了吧?你需要聽我說。我們時間不多了。”
烏蘿的視線在他和僵直狀态下的仿生人之間來回切換。
她已經認出這台仿生人是仿照安東尼奧制造的,并且在細節處加以精心掩飾,若非正面對戰絕對看不出它與本人的差異。
也就是說,無論誰制作了這台仿生人,水平都要比母星現有科技要好。
信鴿一邊說,一邊推搡着那台仿生人,将它反鎖在雜物間裡:
“自從幾個周期之前,星艦上就有員工一直嚷嚷着什麼仿生人啊,大腦裡的聲音之類的。仿生人醫護說他們是谵妄。利維娅指揮官……她毫不猶豫地批準了這些人的退役申請。我卻從來沒看見過這些人離開星艦的記錄。”
烏蘿替他說出了結論:
“所謂大腦裡的聲音其實是利維娅的異能。她一直在控制你們的大腦。”
信鴿呆住了,幾秒鐘後才慌忙回頭:
“對!卡西烏斯指揮官派我們前來調查異常。直到今天的仿生人叛亂,一切都不對勁了。也許……這也是我的幻想?總之,你必須馬上走!”
烏蘿懷疑道:
“你怎麼知道自己沒受到利維娅的影響?”
信鴿搖頭不答。一滴血從上方的管道滴落,讓白鳥多了簇紅羽毛。
兩人同時擡頭,跟随着那條管道來到武器庫外,望向頭頂的通道。滾滾熱量與霧氣像黏濕的舌頭劃過臉龐。這條通向各個獨立艙室的通道内部已然被霧氣占據。
烏蘿視線跟随沉降至身邊的霧氣,望見運輸機的機翼上已經被覆蓋了一層紅色粉末。
那股不詳預感悄然鑽入毛孔。
信鴿緩緩道:
“那些被關在動力區域的維修工人……還在裡面。但是備用引擎被啟動了。糟糕。”
他說的對。星艦的備用動力區域就在這條通道盡頭。即便有厚重的閥門與幽深通道的層層阻擋,裡面的幾十名員工的抱怨聲依然隐約可聞。駭人的熱氣已經讓整條通道的溫度急劇上升。門後的環境如何可想而知。
除此之外,這裡也太安靜了。
烏蘿轉眼看四周,留意到自己沒看見任何維和官,或是員工。
“不行。我必須去打開閥門放出這些員工。”
信鴿打開了懸浮系統,鄭重回頭對烏蘿指點了出飛行器存儲區:
“在這種時刻,你還是先駕駛飛行器回到基地比較安全。我會替你打開出口。”
烏蘿擡頭往上看時,通道兩側的衆多對接艙就像是一隻隻浮腫眼眶,用漆黑瞳孔注視着她。人類的呼救聲遙遠而脆弱,甚至不能穿越霧氣。
“不。你需要我在這裡。”
烏蘿深呼吸幾次,然後鄭重答道。這現實太像是噩夢成真,她反而能冷靜問道:
“……信鴿,給我一把武器。”
“你在說什麼?這件事與你沒關系!”
“你需要我打開閥門。”
烏蘿把鴿子揣在了自己的外套裡,扣好搭扣,丢下了仿生人的武器,轉身對信鴿說道:
“因為那是一道需要雙人操作的閥門。現在,武器給我。我有種不好的預感。”
“……哦。”
信鴿尴尬地抹了把臉上的冷汗,找出一把新式液彈槍遞給她。
烏蘿掂了掂槍,明白了:
“複合玻璃材質。”
信鴿點頭。他的汗水已經打濕了頭盔的内襯:
“你知道的……金屬可能容易被人……”
他沒有再說下去。
兩人跳入懸浮立場,在通道内部漂浮穿行,如同兩隻順着黑暗河流沉浮的氣泡。
經過對接艙室時,烏蘿聽到怪異聲音,刻意放緩速度,湊近艙室的觀察窗。
觀察窗檢測到她靠近,玻璃由灰轉為透明。她投射在窗戶上的倒影暗淡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張過度腫脹充血的人類面龐。
她猛地後退,然而已經看見的駭人事物不會就這樣從視線裡消失。
死亡來臨的前一刻的恐懼依然凝固在這張陌生臉龐的表面,好像有什麼東西即将從皮膚之下跳出。
烏蘿知道自己為什麼沒有看見其他員工了。
他們都沉睡在這些艙室裡,像是在紅色蛛網上随風抖動的昆蟲殘骸,一刻不停地釋放出蔓延整艘星艦的紅色物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