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冷的宅邸内部,被黑暗分割成獨立空間的衆多房間正在被燈光逐漸點亮。
在客廳裡,烏蘿在與律師争吵。
仿生人在門外傾聽,最後放棄等待。
他穿過一個個在記憶中沉睡的房間,一路點亮燈光,像新生兒那樣探索回憶的邊界。
房間的盡頭,無邊泳池沉浸在如煙霧氣之中。有一雙過分碩大的熒黃色眼睛在水波蕩漾時眨動着,宛如食肉植物暴露出的誘人花穗。
泳池邊的燈光亮起,米聶卡重新展現出溫和無害的模樣,所有觸須瞬間收回了衣袍之下。
即便是在水中,他也穿着全套衣服,攤開的身體像一葉扁舟。
發現走近的是仿生人,并非烏蘿,米聶卡咧嘴一笑。尖牙的閃光在他纖細,紅潤的唇線之下潛伏,顯露出一點可疑的征兆。
“我認識你。”
仿生人的太陽穴處的記憶植入器在發揮作用,激活了些許記憶片段。但是這具新生身體暫且沒有繼承主人的任何喜惡。
他隻是在好奇地觀察着正在水中漂浮的金發男性,将其特征與記憶中的人物進行匹配,然後得出一個結論:
“實驗體1号。你是那個唯一經過三場實驗仍然存活的殘缺者。”
米聶卡的觸須在水中滑動的聲音類似冷笑聲。
“真是懷念。你曾經隔着籠子這樣叫我:殘缺者。”
這次他發出的聲音有些不同,摻雜了人類聽覺器官難以分辨的高音。燈光刹那熄滅,隻剩下泳池裡的熒光波紋劇烈蕩漾。
水中的人不見了。
溫暖的水流觸及了仿生人的腳腕,毫無情感的黃色眼睛随波而至。危險襲來之時仿生人憑借本能舉手防禦,卻被濕黏的觸須摩擦聲音激發了回憶——
這一切他都曾經經曆過。
“米聶卡!”
遙遠的叫聲傳來。聽起來熟悉的讓人心痛。
仿生人睜開眼睛,燈光如舊。
渾身濕透的米聶卡已經走出了泳池,示意他往下看:
兩人同時緩緩低頭。仿生人手裡不知何時沾滿了血液。米聶卡的手掌被銳器刺穿了,混合着藍紫色液體的血液正在靜靜流淌,污染花紋精緻的地磚,一路淌入泳池中。
“對,想起來了嗎?你就是這樣破壞我的身體,威脅要清除我的。”
米聶卡面無表情拔出傷口裡的異物,然後低下頭去吮吸自己的傷口。此時烏蘿出現在了門口,發現這一幕後立刻沖向了米聶卡。那聲穿越回憶的叫喊聲就是她發出的。
仿生人仍然在困惑注視着那片被染成紅褐色的池水。血液裡的藍紫色氣泡正在迅速變灰,讓血液變成一攤腐敗發臭的混合物。這一幕曾經出現在記憶裡。平靜如鏡的血泊映出了正在啃食血肉的怪異生物。有一個聲音在教導他:
“實驗體1号行為兇殘,現在立刻進行清除。”
“但是我沒有做任何事。”
他擡頭道,特别望向了烏蘿。那個從他記憶伊始就被特别關注的陌生人形象。
他想要詢問關于自己的過去。
但是就像兩人見面時一樣,她連一個眼神都沒留下,轉身和米聶卡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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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去拿急救包。”
烏蘿匆匆說道,聲音一度因為緊張而變嘶啞。
米聶卡按住了她的手,讓她看自己的手掌:
“什麼都不用擔心……”
那道貫穿他的手掌的傷口已經開始愈合,外翻的筋肉被血液泛出的泡沫黏住,形成薄膜結構。
“已經沒有什麼東西能夠真正傷害我了。”
他說道:
“那個仿生人也不能。”
烏蘿仍然飛快地拿來了急救包,為他纏上繃帶。于是米聶卡任由她這樣做,最後在她雙手顫抖,沒法剪斷繃帶時主動低頭咬斷了繃帶。
“你還在害怕麼?”
他好奇問道。
“米聶卡。我知道……”
烏蘿望了一眼仿生人在的方向,又望向他,嘴唇顫抖:
“要麼卡西烏斯沒有死,要麼他就在那個仿生人的腦袋裡。我就是感覺到他還在這裡……”
“那麼,隻要打開那個仿生人的腦袋,證明裡面什麼也沒有,你就會放心了吧?”
米聶卡直言不諱,然後又寬慰道:
“開玩笑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