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烏蘿擋在身後,自己迎着隊伍上前想要叫回其他孩子。身穿全套裝備的維和官毫不猶豫圍住了他。
烏蘿在看見米聶卡被捕時就抛棄了想要逃跑的念頭。
她保證過要保護他。
“帶我一起走!我和他是一起的!”
她逆着人流跑上前去,追着黑衣人群裡米聶卡的金發奮力奔跑。
有人抓住了她的肩膀,像拎動物一樣抖了抖,問道:
“這裡還有個孩子呢——你幾歲了?”
“我明天就滿十四歲了。”
好幾隻手伸過來捏了捏她的胳膊和腳腕。農業星系的孩子向來要瘦弱一些。她的個頭似乎不能讓對方滿意。
“太瘦了。扛不了實驗的。滾吧!”
她被扔回了路邊。
烏蘿立刻爬起來要繼續追。維和官舉起槍托打在了她的腹部,看着她在路邊打滾時哈哈大笑。
“你們的職責裡有毆打平民這一項嗎?”
一道聲音憑空響起。大笑的人們觸電般四散開,為某個人讓開道路。
烏蘿躺在街邊,被污染的黑雨混合着泥水順着臉龐淌下。
新來的那人伸手握住了她的胳膊,輕輕拎起她來,讓她站穩。
她的雙眼被泥水糊滿,隻能模糊看見一個擋住雨幕的高大身影。以及包裹對方臉龐的黑色面罩,光潔如同眼眸,映出她狼狽的身影。
再笨的孩子也知道應該趁此時祈求。
“先生……長官……”
她伸手道:
“求求您……我的朋友被帶走了。我要和他一起。帶走我吧。我……我也會耕地。”
嘲笑聲如同星星點點的雨滴拍擊地面,再度響起。
然而對方繼續用冷淡音調答道:
“立刻回家。你的朋友已經被征調了。撫恤金會定期撥給你們的家庭。”
烏蘿恍惚了一下,對方與其他維和官已經走入收獲站裡,緊閉大門。
空曠街道上連一聲異議聲也沒有。
烏蘿四處望着躲在陰影裡的人們,再次真切意識到自己已經孤單一人。
她的目光停留在了農用機甲上。
她參與過糧食運輸,知道收獲站的貨物通道在哪裡,也看見過農用機甲如何輕易碾碎建築材料。
她隻是想讓米聶卡回來。
收獲站裡人聲嘈雜,被征調的青少年們在維和官的推搡之下瑟瑟發抖。負責監察此次任務的卡西烏斯從混亂之中察覺了一絲異樣。
“一号至十号維和官,機甲待命。”
他命令道。
對這位年輕上級心有不滿的維和官用挑釁語氣道:
“怎麼啦?難道這群崽子還會飛不成?”
毫無征兆地,收獲站的外牆轟然倒塌。一架機甲在塵土掩護之下緩緩站立起來。室内的青少年們看見熟悉的機械卻都愣住了,動也不動。
維和官們慌張尋找各自的機甲:
“是叛軍!有叛軍!”
“穩住,隻是一架農用機!”
卡西烏斯最先察覺對方的機甲動作可疑之處,搶在同伴們胡亂開火之前制止了對方的下一步舉動。
“這裡是母星指揮部的維和隊伍。關停機甲,立刻投降。”
卡西烏斯宣講過後,對方卻仍然笨拙地操縱着機甲妄圖對抗軍用機。已經有害怕的人群開始試圖順着牆壁缺口逃離。
搶在踩踏事故發生之前,卡西烏斯示意手下強拆對方的引擎部件。農用機的外殼薄如舊紙,在軍用機的圍攻下迅速敗下陣來,駕駛艙被掏出扔在地下。
維和官們一擁上前,打開破舊的駕駛艙後反而面露疑色。
卡西烏斯驅散衆人。
被人從已經破碎的駕駛艙裡架出來的烏蘿口鼻淌血,雙膝跪地,望着面前的掌權者。
維和官們的話語在她耳邊漂浮。
“真是好一個機甲天才。她至少得被判處十年監禁。”
“長官,這不是剛才那個過街老鼠嗎?要不要重刑以儆效尤一下?農業星球的人都是一幫無賴,不害怕就不服從的。”
她隔着被血染紅的視線,望向人群裡,想要找到米聶卡的身影,告訴他快跑,收獲站的牆壁已經被打開了。
但是所有人都害怕地望着她。
那個決定一切的男性說話了:
“住嘴。你們想讓指揮部知道我們被一個十四歲的女孩偷襲了?”
“那麼……”
“讓她跟上來。但是不參加實驗——我們回程路上需要有人維護機甲。”
“然後呢?”
“指揮部自然會對她有安排。你們要是再出纰漏,就和她一起工作吧。”
烏蘿的意識随着汩汩鮮血不斷流失。她昏沉倒地後,隻能隐約感覺到有人扶住了她的臉龐,說道“她還不服氣呢”,接着她便被帶上了充滿燃料與金屬氣味的機甲。機甲離地而起時,她藏在懷裡石頭随之振動,如同心跳。
等她再次醒來,已經是在前往母星的星艦上。教導機械師扔給她一套标注着戶籍牌的灰色制服,讓她從此用學徒身份學習機械護理。
在母星的指揮部裡,她學習了三年,然後作為實習文員進入武器庫工作。每一天她都在嘗試尋找米聶卡。
漫長的日子過去,她終于再次見到了他。
他沒有長高,隻是更俊美,也更瘦弱了,同時因為實驗失去了一條胳膊和雙腿。
他聞起來仍然和麥田一模一樣。當烏蘿撲進他懷裡時,察覺到了他正在新長出的肢體——
那是軟體動物的觸肢。
維和官口中所說的實驗是基因改造實驗。通過對各個衛星征調來的人選進行反複實驗,植入異能基因的完美公式終于被破解,在母星得到推廣。身體機能完美的異能者很快遍布社會。
而米聶卡就是他們所說的,由于早期實驗缺陷造成的殘缺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