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我,卡西烏斯。我希望你死的時候看到的是我。”
燃燒的星艦内部,負傷的指揮官正在同伴的屍首之間艱難爬行。被火焰舔舐的屍體們發出的爆裂聲宛如咯咯笑聲。
她手握武器從背後靠近指揮官,步履悠閑,宛如勝券在握的捕獵者。
槍膛指向輸家的額頭。
不需要對視,她也能想象出此刻對方的表情。
指揮官卡西烏斯,她的配偶,即将和這艘星艦一起消失。死亡來臨時,那雙冷淡的綠色眼眸也許會被火焰煙霧熏蒸出虛假眼淚。
他流淚了嗎?
恐怕難以得知。
指揮官擡頭的那一刻,她手中的武器已被扣響。血色與火光抹去所有證據。
-
烏蘿從過分柔軟的床鋪裡驚醒,因為噩夢而渾身濕透,胸悶心悸。
夢中關于火光和殺戮的記憶迅速褪去。她急促的呼吸聲打破了靜谧氛圍。
整座宅邸宛如一隻沉睡中的巨獸,隻有零星燈光潛伏在它的體内,注視着孤零零的她。
從身下的雙人床望向卧室另一側,她的神經驟然繃緊。
有人來過。
卧室的門敞開着。
卡西烏斯尚未回家,不可能有其他人來過。
職業習慣促使她轉身悄悄溜下床,光腳踩在地闆上,順手拿出藏在床底的便攜式震蕩槍。
雖然覺得荒謬可笑——
在這幢屬于卡西烏斯指揮官的郊外豪宅裡,有誰能夠悄無聲息進入卧室呢?
但她對自己的直覺從不懷疑。
槍口架在了精細雕花的木制床頭上,鎖定目标時閃爍出危險紅光。
她盡可能沉聲質問道:
“是誰在那邊?”
一道細瘦的黑影竟然真的從門後出現,邊緣出現蠕動波紋,像是水蛭般躲開燈光範圍。
烏蘿扣緊扳機的手在顫抖。
輕微的嗤笑聲從對面傳來。
卧室燈光啪地全部打開。被水晶燈柱散射出的細碎光點讓她一晃神,手中震蕩槍已被他人輕輕摁低,接着便是一對撞入她的視野的黃色眼眸。
“嗨,小蟲。”
在半夜無緣無故闖入她的卧室的男子正蹲在她面前,微笑着,漫不經心用額頭蹭了蹭槍管:
“我忽然出現吓到你了?對不起,我看見你睡的這麼沉,不忍心叫醒你。”
“米聶卡?”
烏蘿及時收起了槍,重新放回床底,驚訝卻隻多不少:
“你是怎麼……”
話剛出口她就知道這是個傻問題,及時打住了。
米聶卡和她從小一起長大,她從小就知道他性格偏執,打定了主意就會去實現。如果他認為有必要深夜出現,那他一定有自己的理由。
但是……
“你應該提前告訴我的。”
她急忙起身走到窗畔,将玻璃調為不透明模式,防止有人看見:
“卡西烏斯他如果發現你在這裡,會……”
“我來這裡就是為了他。”
米聶卡從自己的寬松白袍下伸出完好的那隻手來,為她整理睡裙的紐扣。剛才溜下床時,她沒發現胸口的紐扣崩掉了一粒。
他的手好冷。簡直像是金屬。她伸手想要感受他的溫度,被他不着痕迹地躲開。
“你從今天開始,就是他的遺孀了。小蟲。”
他的嘴扯起了誇張弧度,露出尖牙的閃耀光芒:
“最新消息,大名鼎鼎的卡西烏斯指揮官乘坐的星艦在半個标準時之前,墜毀于邊緣星系。再過幾分鐘,這個消息即将傳遍母星。”
猛然聽到這個消息,烏蘿半天沒說話,隻是呆呆地站在原地。然後她急促的呼吸聲漸漸湧入腦内,吵吵嚷嚷地擾亂了所有思緒。
“他——”
“死了。”
米聶卡打了個響指:
“幹淨利落。不留痕迹。他們甚至連星艦的殘骸都沒找到。”
烏蘿腳底發熱,熱度逐漸傳達到頭頂,帶來眩暈。她伸手想扶住床頭,摸了個空,被米聶卡牢牢接住。
“我們現在怎麼辦?”
她轉頭望向他,想要尋找一個肯定的答案:
“這是意外,對嗎?”
米聶卡溫和地答道:
“當然是意外,誰會蓄意謀害一個擁有異能的指揮官呢?”
在對面牆壁的鏡中,兩人的倒影對視,露出截然不同的笑容。
-
與卡西烏斯的相遇始于十年前。那時烏蘿十四歲,是生長于偏僻地帶的農業衛星的農民。
在那時,蟲族入侵的陰霾尚未完全深入人心。她和米聶卡從學會走路時就學會了駕駛農用機甲。兩人習慣共同駕駛機甲漫步田野,從極晝的第一天開始,直到收獲季節方才回歸。
米聶卡的金色眼眸眨動時就像是被吹動的健康麥穗,略帶青灰的眼角卻帶着病态。早夭的不詳預兆與他如影随形,烏蘿忐忑不安地守護在他身旁,害怕他哪一天就悄悄離去,就像作物總會離開土地。
終于有一天,預感靈驗。
米聶卡與烏蘿最後一次駕駛農用機甲穿越原野,兩人發現了一處枯萎的作物形成的怪圈。圈内有一枚淺金色的圓形石頭。烏蘿猜測它是某種水晶,米聶卡猜是來自遠古冰川深處的化石。兩人為這塊石頭屬于誰争執一番,最終決定讓成年人做主。
兩人你追我趕,回到收獲站裡尋找家人。來自母星的星艦從後方悄然降落,成排結隊的軍用機甲闖入田地,驅趕正在勞作的人群。
烏蘿手握自己剛剛發現的石頭,羨慕地欣賞軍用機械在夕陽下的反光時,米聶卡已經發現了異常。
“快跑回家!他們是來抓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