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低聲抱怨道:“你說……我們編的那些内容,令聞姐不會看出什麼破綻吧?”
韓钰微微側頭看了她一眼,語氣倒是顯得很平靜:“那些可都是别的服務器裡的真實記錄,就算有點蹊跷,也不至于到穿幫的地步。”
陶樂樂聞言,眉頭卻皺得更緊了,聲音裡透着幾分焦慮:“唉……可這可怎麼辦啊?總不能告訴她,遊戲裡已經亂成一團,蕭臨川都快瘋成暴君了吧。”
“她要是真好了回去,看到那樣的爛攤子,怕是真的會生氣。”
提到這裡,她的語調不自覺地拔高了一些。
韓钰聽了這話,眉頭微微一皺,擡手拉住陶樂樂的胳膊,将她又往外走了幾步,直到遠離病房門口,這才停下腳步。
他深吸了一口氣,低聲說道:“令聞姐回不去了。”
“什麼?”
陶樂樂愣了一下,瞪大了眼睛,顯然沒反應過來。
韓钰抿了抿唇,目光沉了幾分,語氣帶着一絲無奈:“她雖然醒了,但神經已經經不起這種虛拟現實的刺激了。如果再讓她回到遊戲世界,我還真沒把握能再把她喚醒。”
陶樂樂的臉色一下子變得蒼白:“你是說,矜姐要麼留在現實,若是回到遊戲,估計就隻能困在遊戲裡?”
韓钰點了點頭。
“這……那……那該怎麼辦?”陶樂樂緊張道,“那裡面還有她的孩子……”
“是我沒有和她說清楚,我本來以為這對她來說,不過是多了一個選擇。”陶樂樂感覺自己好像做錯了事,都要哭了。
“你做的沒錯。”韓钰輕輕拍了拍陶樂樂的背。
“你确實給了她一個選擇,她已經選擇離開了。”
陶樂樂卻仍是咬緊了嘴唇:“我總覺得事情不該是這樣……”
韓钰歎了口氣:“我相信令聞姐會想清楚,不過在她恢複的這段期間,我們還是得瞞住她。”
陶樂樂聞言,咬了咬唇,最終還是點了點頭,低聲應道:“好……我知道了。”
病房内,顧令聞靜靜地坐在床上,手中又拿回了那本《青少年記憶訓練法》。她的目光落在書頁上,卻久久沒有翻動,眼神空蕩,仿佛透過那些文字看向了更遙遠的地方。
……
承乾宮内,帷幔低垂,燭影搖曳,空氣中似有一絲冷意未散。
令貴妃已經醒來,卻蜷縮在床角,雙手緊抱膝蓋,整個人像是陷入某種無形的囹圄。
她的眼神遊離,迷茫中透着幾分驚懼,仿佛剛從噩夢中掙脫。
忽然,門被推開,輕微的吱呀聲仿佛刺破了這片死寂。
“呼哧呼哧——”一陣急促的喘息聲傳來,一個雪白的小影子蹿上床榻,動作靈活得像是一道閃電。
“啊!”
尖銳的叫聲幾乎撕裂了空氣。令貴妃猛地縮起身子,眼中滿是驚恐,“青槿!這畜生竟敢跳到榻上!快,把它趕下去!”
她的聲音顫抖,帶着一絲失控的歇斯底裡。
蕭臨川聞聲而入,幾步上前,伸手握住她冰涼的手腕,輕聲喚道:“矜矜,這是雪球球啊,名字還是你親自起的。你不記得了嗎?”
令貴妃的手微微一顫,似被火灼般想要抽回,卻又不敢。
蕭臨川的觸碰讓她感到一種莫名的抗拒和不适,但身為臣子的本份讓她硬生生把這種感覺壓了下去。
“雪球球……”
她喃喃重複着這個名字,眼中閃過一抹恍惚的光。
腦海深處似有畫面浮現——在乾清宮的陽光下,她懷裡抱着這隻雪白的小狗,笑得眉眼彎彎。
那是她的聲音,她的動作,可是……她卻無法将那份記憶與此刻的自己重疊起來。
她搖了搖頭,聲音如蚊呐,“臣妾……臣妾不知道……臣妾很害怕……”
蕭臨川看着她,心中一陣鈍痛。
他擡起手,想将她攬入懷中,可就在那一瞬間,他看見她眉頭微蹙,眼底閃過一抹本能的抗拒。
他的手僵在半空,最終無力地垂下。
他的目光落在床榻一側,那條他親繡的帶子孤零零地卷在一邊,像一件被徹底遺棄的舊物,沾染着薄薄的灰塵,冷清得刺目。
金線繡的"結發同枕席"沾了夜露,在晨光裡泛着渾濁的暗芒,像一道結了痂的疤。
那是他昨夜親手系在她腕上的,懷着一絲卑微的希望。
他記得她昏昏沉沉地睡着時,眉間微蹙,仿佛陷在某個難以掙脫的夢魇中。
他以為,當她醒來看到這帶子時,或許會喚起些許記憶,哪怕是一點點也好。
可如今,那帶子卻被随意地丢在角落,仿佛它從未擁有過任何意義。
沒有憐惜,沒有留戀,甚至沒有被多看一眼。
“别怕,朕不逼你。”他的聲音低沉而溫柔,“再好好休息幾日,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蕭臨川離開後,房間内重新歸于寂靜,唯有燭火跳動的微弱光影在牆上搖曳不定。
令貴妃怔怔地看着雪球球,眼神中閃過一瞬的柔軟,卻很快被更深的恐懼吞沒。
“雪球球……”
她低聲喚道,手指剛觸碰到它的毛發,腦海中卻忽然閃過一幅模糊的畫面——帝王将軍恩令砸到自己頭上,滿地都是顧家被斬首午門的血。
尖叫聲撕裂長空,冰冷的手緊緊攥住她的手腕,将她拖入深淵。
“不要!”
她猛地縮回手,雪球球發出低低的嗚咽聲,試探着靠近她,卻被她猛然揮手擋開。
“别碰我……别碰我……”
她聲音顫抖,帶着近乎絕望的痛楚。淚水無聲滑落,她卻像是毫無察覺,隻是喃喃自語。
“為什麼……為什麼我什麼都不記得了……”
門外,蕭臨川腳步頓住,卻始終無法真正離開。
他聽着她的低語,眼底的痛意深如寒潭,卻隻能攥緊拳頭,強迫自己不再回頭。
她的夢魇才剛開始。
就在這一刻,他忽然意識到,那些日子裡,當他失去對她所有情感時,她該是怎樣的心痛。
那種被最親近之人遺忘、疏遠的絕望,怕是比孤獨更冷,比死亡更痛。
如今,她所承受的,或許正是他曾讓她經曆過的輪回之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