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銳摘下全息五感設備,手指在空氣中微微發顫,冷汗順着鬓角滑落。
辦公室裡空調低沉地嗚咽着,夜已深,偌大的空間隻剩他一人,黑暗像潮水一樣湧來,将他團團包圍。
“我嘞個丢,我這麼大一個活人還坐在這,保潔阿姨當我是空氣啊?”
他自嘲地笑了一聲,聲音在空蕩的辦公室裡顯得格外孤單。
隔壁寫字樓的燈光透過窗戶灑進來,勾勒出他臉部的輪廓,那一瞬間,他的表情像是被光影撕裂了一樣,矛盾、疲憊,甚至還有一絲說不清的恐懼。
“瘋了瘋了,這個世界完球蛋了……”
他喃喃低語,語氣中透着一股難以掩飾的茫然。他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臉,試圖驅散腦海中那種不真實的錯覺,再次确認自己已經回到現實。
他打開顧矜的後台,數據一切正常,代碼也沒有任何異常。
可是,那個NPC——那個自稱玩家的顧矜——她的眼神像一根刺,深深紮進他的記憶裡,揮之不去。
林銳搖了搖頭,試圖把那雙杏眼從腦海中驅逐出去,可越是努力,記憶卻越發清晰。
那眼神裡有什麼?是憤怒?是懇求?還是……一種他無法理解的情感?
“絕對是AI開得太猛了,導緻NPC神經錯亂了。”
林銳低聲自語,聲音裡卻透着一絲心虛,仿佛在為自己的判斷找借口。
她說自己是玩家?這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他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開始敲擊鍵盤,寫一份報告。
“團隊深入鑽研,發現屎山暴露重大bug,建議停服維護……”
他的手指在鍵盤上飛快地跳躍,但當提到顧矜時,他的動作卻頓住了。
删除源代碼?他的胸口一陣悶痛,仿佛有一塊巨石壓在心頭,腦海中又浮現出那張無處不精美的面容,和那雙帶着“人味”的眼睛。
“算了,别想了。”他搖了搖頭,強迫自己繼續敲下最後幾個字:“NPC疑似産生不當情感認知,建議重修劇情,删除源代碼。”
敲下最後一個字時,他長舒了一口氣,仿佛終于卸下了某種沉重的負擔。
然而,當他設定郵件定時發送時,心中卻湧起一股莫名的空虛。
“淩晨3點27分吧,”他自嘲地笑了笑,“這樣看起來像是我通宵加班的成果。”
可就在那一刻,他的目光再次飄向屏幕,顧矜的身影仿佛還在那兒,靜靜地注視着他。
林銳拎着包走向公司門口,眼皮沉得幾乎睜不開,但就在這時,斜角會議室裡的燈光刺破了黑暗,影影綽綽的人影在玻璃門後晃動。
他下意識停下腳步,心裡掠過一絲疑惑:“大半夜的,該不會還有人在公司……”
或許是為了驅散從遊戲中脫離後的不安,或許是出于一種莫名的八卦心态,他蹑手蹑腳地靠近,耳朵貼在門邊。
“徐總,”黃律師的聲音從門縫裡傳出,帶着隐忍的憤怒與一絲壓抑的焦慮,“這個事情真的很為難。你知道的,公司已經有不少沉浸遊戲引發思維認知障礙,甚至誘發精神分裂的案子了。我們花了多少精力才把那些案子壓下去,你心裡沒點數嗎?”
他頓了頓,語氣變得更為尖銳:“如今你還要我瞞着如儀投資,替你做這個遊戲倫理的擔保?出了事别說我,我們整家律所的名聲都得跟着你陪葬!”
話音剛落,徐拓的聲音随即響起,低沉中透着幾分不耐和冷漠:“老黃,如果不是真的事出緊急,我也不會這大半夜請你這尊大佛過來。”
林銳的心猛地一沉,手指不自覺地攥緊了包帶。
他屏住呼吸,繼續聽着。
“遊戲造成認知分離的事情早就不是什麼新鮮事了,無非是我們業務做得大,才招人眼紅。”
徐拓嗤笑一聲,語氣輕描淡寫,仿佛那些被逼瘋的玩家隻是統計表上的一串數字。
“我已經讓技術團隊努力去做現實和虛拟的隔離了,可是總得要有錢吧!我和你保證,這次的投資款,我一定會用至少30%的比例去做安全内控審查。”
他的語氣裡滿是敷衍,像是在安撫一隻不聽話的家貓。
“這不是錢不錢的問題!”
黃律師的聲音突然拔高了一些,帶着一絲隐忍的憤怒,“你别說那些玩家每天頂多上線四五個小時都能被逼瘋,你自己測試組的員工,每天十二個小時在線上挂着,真的不怕出事?”
徐拓的回應低沉得幾乎聽不清。
林銳屏住呼吸,更加貼近會議室的門,試圖捕捉每一個字眼。
忽然,一聲沉悶的響動傳來,像是什麼東西重重摔在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