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II-I V
王宮附近的運河橋被夜色籠罩，月光仿佛披着一層薄紗，冷冷地籠罩着平靜的水面，映出橋拱的扭曲影子。水道兩旁雜草叢生，枯黃的葉片在風中微微擺動，幾座破敗的低矮建築斜立在岸邊。橋下的水流緩緩滑過，帶着一股若隐若現的寒意，夾雜着潮濕的氣息。
遠處，巡邏士兵的腳步聲傳來，在夜的寂靜中若隐若現，緊張的氣氛像無形的繩索，勒緊了這片陰影籠罩的空間。薩德裡克靠在橋柱旁，目光随意地掃過橋下的平底船，看着幾名手下小心地搬運着幾隻沉重的木箱，每一步都小心翼翼，盡力不發出一點聲響。他懶洋洋地握着腰間的匕首，嘴角挂着一抹淡淡的笑意，仿佛眼前的一切不過是一場枯燥無味的遊戲。
他的目光在船上的箱子間逡巡片刻，慢悠悠地直起身子，腳步輕緩地走向其中一口箱子，手指若有所思地按在邊緣，輕輕推了一下，随即微不可察的眉頭一皺——沉重得出奇，比他預想的還要難搬。擡箱子的幾人已經滿頭大汗，不得不合力才能挪動。他的視線滑向封口，那是用加固的木釘和鐵箍封死的，顯然不是普通的貨物。
薩德裡克從懷中摸出匕首，不動聲色沿着一條箱闆的接縫撬開。他微微挪動蓋闆，露出了一條狹小的縫隙，昏黃的燈火照在裡面，一抹藍青色的光芒在黑暗中幽幽浮現，如同深淵中潛伏的眼睛。
他的瞳孔微微收縮，心裡泛起一絲寒意。他認出了這種魔石精粉——“湮火粉”。
“湮火粉”是一種極為危險的魔法材料，由高純度魔石經過特殊提煉制成。它因極高的魔力反應性而聞名，一旦受到魔法催化，就會釋放出強大的爆破能量。湮火粉通常用于大規模的魔法儀式，尤其是需要毀滅性力量的禁術中。一小撮湮火粉就能掀翻城牆，而一整箱足以摧毀一片城區。
薩德裡克的手指輕輕壓住箱蓋，将縫隙小心地合上。
“隻是‘制造混亂’需要這麼多？”他的腦海中閃過一個不安的念頭。嘴角微微抽動了一下，目光不着痕迹地掃向正在裝載船隻的幾個手下。今天是第二批，之後還會有更多。無論他如何計算，這樣的儲備都不是“混亂”兩個字能解釋的。這些晶粉的量足以将半座首都化為廢墟。
他的心中暗潮洶湧，卻沒有表露出分毫，隻是悠然擡頭看向橋邊緩緩流動的水流，仿佛在欣賞夜色。他的聲音平靜而不帶情緒：“動作快點，咱們得趕在今晚之前清場。”
最後一批貨物被擡上船，沉重的木箱發出悶響。月光灑在水面上，随着水波微微搖晃。風從運河上吹來，夾雜着濕冷的水汽，滲透進他的骨髓。他站在船尾，望向橋的另一頭，眼中透着一絲警覺和冷靜。遠處，巡邏隊的火把若隐若現，微弱的光芒在黑暗中搖曳。他低聲對身邊的親信說道：“準備好，随時撤離。”
“——巡邏隊來了！”一個站崗的手下急急忙忙的跑過來，語氣慌亂不安。薩德裡克隐身在橋下的陰影中，目光冷峻如刀。他能感覺到空氣中魔力的波動，卻依舊面色如常，甚至揚起了一抹帶着戲谑的笑容。
“當然。”他聲音低沉，卻透出幾分慵懶的不羁，“你們搞出這麼大動靜，連耳背的老頭都能聽見。”他緩緩側過頭，淡淡地瞥了那人一眼，嘴角微微上揚，帶着些調侃：“把空箱子裝船，給那群狗腿子留點念想，讓他們追個寂寞。”
說着他對比茲下令道：“你帶人送重要貨物走水路，我這邊用空箱掩護撤退。手腳麻利點，别搞砸了。”
他目光一轉，招呼站在旁邊的莫萊特，擡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臉上的笑意變得更冷：“跟着我。帶上空箱子引開他們——跑慢了，我可不會去牢裡給你送飯。”
貨船無聲地滑入水道，幾隻裝滿湮火粉的箱子被迅速而小心地搬上船。水面在箱子的重量下泛起漣漪，月光碎裂成無數斑駁的光點。薩德裡克确認一切順利後，轉身帶着莫萊特跑向橋下的另一側。
兩人抓起幾隻空箱子，用力擲上另一艘備用的船隻，空箱落地的悶響在寂靜的夜晚中顯得格外突兀，撞擊聲如同鼓點，在運河兩岸回蕩。
領頭的士兵立刻皺起眉，目光被吸引過去，低聲喝道：“人在那邊！”幾名士兵迅速沖了過去，腳步聲在石闆路上回響。看到士兵逐漸逼近，薩德裡克手腕微微一抖，指尖迅速劃過空氣，一陣疾風随着魔力的波動擴散開來，另一側的草叢中傳來發出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
“那邊有動靜！”巡邏隊中的一名士兵立刻側頭，目光轉向草叢的方向，手中的武器下意識擡起。
就是現在。
趁着士兵們的短暫分神，薩德裡克猛地拉起莫萊特，聲音低沉而果斷：“跑！”随即，他帶頭朝倉庫區的小巷飛奔而去，莫萊特緊緊跟随在後。他們的影子在夜色中迅速移動，穿梭在破敗的建築之間。兩人的身影隐入層疊的陰影中，轉眼就消失在巡邏士兵的視線之外。
就在他們剛剛甩開追兵的時候，一股更強大的魔力波動在空氣中炸裂開來，如潮水般席卷整個巷道。這股魔力遠比之前的偵測術更為精細強大，像是一張正在撒開的獵人之網。
薩德裡克猛然停下腳步，目光迅速掃過周圍。他臉上的玩世不恭此刻完全收斂，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冷峻的警覺。他低聲對莫萊特說道：“分開跑，你往那邊走。我斷後。”
話音剛落，一道低沉的聲音從巷尾傳來：“别動。”
陰影中，一道身影緩緩走出，修長挺拔，步伐沉穩中透着壓迫感。溫潤的棕色眼睛此時透出銳利的鋒芒。他手中的長劍微微發光，符文光輝如冷月般流轉，空氣中彌漫着難以忽視的魔力波動，籠罩住整條巷道。
薩德裡克擡起頭，眼神犀利地上下打量着對方。來者沒有穿制服而是一身便裝，仍掩蓋不了軍人特有的氣質。他覺得對方有點眼熟，但一時記不起來在什麼地方見過：“——你誰啊你？”
“維納德，王宮衛隊長。”對方聲音冷硬，回答簡短有力。他的眼神像鷹隼般銳利，直直鎖定薩德裡克，長劍微微一擡，劍鋒直指他而去，伴随着一股猛然震蕩的魔力波動，壓迫感撲面而來：“放下武器，别逼我動手。”
維納德。拉克蘭·維納德。這個名字帶回一些内戰時的記憶——薩德裡克記得他，維納德上校屬于那類很“難啃”的軍官，但凡遇到總免不了一場硬仗。尤其讓人印象深刻的是，他的士兵是少數敗退時不但能保持秩序，還能組織起有效抵抗的部隊。當時曾在戰場上遠遠見過他幾次，不想在這裡竟然又與他狹路相逢。
真是冤家路窄。薩德裡克想着，眉梢微微挑起，嘴角揚起一抹若有若無的笑容，語氣帶着戲谑：“王宮衛隊長？我好大的面子。”
拉克蘭的目光沒有絲毫放松，冷聲回應：“放下武器，束手就擒！”他向前一步，劍鋒逼得更近，壓迫感陡然增強，“——你們是什麼人？”
薩德裡克絲毫沒有被影響，依然語調輕快，帶着幾分嘲弄：“我是什麼人？—— 我是阿瑪萊達大公爵——” 他說到這裡，故意将尾音拖得很長，同時用餘光快速掃過莫萊特，暗中朝他遞了一個眼神。
拉克蘭的目光中閃過一絲短暫的困惑，随即被冷峻取代，語氣惱怒中透着不耐：“——胡扯！”
就在這一瞬間，薩德裡克突然向前猛沖一步，動作如同一隻獵豹。他的匕首在手中翻轉，一道短促的寒光劃破空氣，直刺向拉克蘭劍鋒的薄弱處。與此同時，莫萊特猛地拔腳而起，飛快地沖向旁邊的小巷，身影很快隐入陰影之中。
拉克蘭迅速橫劍擋住匕首，劍鋒與刀刃交擊間發出刺耳的金屬顫鳴。他瞥了一眼消失在巷道中的人影，目光更冷。薩德裡克的臉上卻依然挂着那抹戲谑的笑容，仿佛眼前的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