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茨岡尼亞位于三大星系交界地帶的無主星區,因此,行星表面的氣候極端惡劣。自砂金有記憶起,“家”這個詞便與漫天的黃沙形成了不可割裂的聯系。
幹燥的風裡裹挾着粗糙的沙粒,砂金朝身後的石頭靠了靠,企圖躲避這一陣風暴。
這片沙漠勾起了他一些并不美好的回憶,他好似一段苦旅的修行者,終其一生也沒有走出那片幹涸的沙漠。
他攥緊手中的籌碼,在來到這片沙漠之前,砂金正在和一個兜售星球的商人談判,可轉眼間滿桌的籌碼就變成了黃沙朝他襲來。
“當啷。”
他抛出籌碼,一聲脆響。還好公司為了這次談判順利,特派博識學會的學者和他一同前往,希望拉帝奧能控制住局面吧。
風沙漸漸歇了下去,與天際線持平的一輪紅日提示了砂金如今的時間。沙漠晝夜溫差極大,如果不給自己找個地方過夜的話,他恐怕就要交代在這裡了。到時候自己那些“友善和睦”的同事一定會很樂意在墓志銘上題下幾筆假惺惺的悼詞。
遠處隐約傳來鈴铛的聲音,砂金看到一個黑點出現在紅日之下,那黑點越來越大,直到砂金看清它的真面目。
一個渾身綠油油的男人坐在一隻不知名生物拉的車上,一人一獸正朝着他的方向駛來。
鈴铛聲在他的面前停止,砂金與男人對上視線。
“我們的大建築師在去沙漠考察之前難道沒有将天氣納入考量範圍嗎?”
很好,一句話就透露了足夠的信息。他現在的身份是一名建築設計師,來沙漠是為了考察,再結合男人乘坐的交通工具,可以推斷出這個世界的文明已經具備了一定的生産力水平及藝術審美追求。比起他曾經去過的那些蠻荒文明,至少這裡的人類足以正常溝通。
而自己這個身份的主人在進行考察時忽略天氣因素的考量,可見做事缺乏思考,聯想到他建築設計師的身份,砂金很快理解,這人的作風和博識學會裡那些追求藝術的學者倒是相像。為了藝術獻身?這似乎是他們挂在嘴上的口頭禅。不過砂金不敢苟同,對于他來說,性命是十分沉重的籌碼,必須值得相當價值的回報。
他輕輕勾起嘴角,如果這是一場以情報為籌碼的賭局,眼前的男人已經輸了一半。
砂金向來是個賭徒,他從不否認這一點。一個賭徒,就要有身處險境也能談笑風生的底氣,而在賭局開場,最好藏拙以挖掘更多有利信息。
因此,面對男人聽起來有些陰陽怪氣的提問,砂金隻是不動聲色地反問:“你怎麼在這?”
對方睨他了一眼:“隻是偶遇。”
砂金有些無語。先不說這個世界有沒有導航之類的東西能讓他精确鎖定自己的位置,就憑這人一身居高臨下莫名令人拳頭發癢的氣息,“偶遇”這種說辭簡直就是無稽之談。
“既然如此,想必你一定不會介意順路載我回去吧?”
砂金并沒有等男人回答就自己跳上了車,畢竟這輛車“恰巧”出現在自己面前,極大概率是男人主動促成的結果,他沒有拒絕的道理。
車輪揚起滾滾黃沙,奇怪的生物頂着一副龐大的身軀緩緩行動起來,砂金被硌得有些難受,他有些懷念公司配備的小型飛船和上面的沙發了。
本以為還能從男人那裡得到一些有效信息,但沒想到上車之後男人一句話也沒說,砂金也不好貿然開口。
在來到這裡之前他已經整整三十六個系統時沒有閉眼了,想到等會兒可能還要應對更多未知的情況,砂金靠在車邊眯了一會兒。
他一向警醒,但這一覺睡得很沉。
睜眼時,繁星瑩瑩,如一條沉谧的絲帶緩緩流淌在天邊,星光傾瀉而下,落了滿懷。
不可否認,這個世界擁有極美的星空,連去過很多星球的砂金也很少見識到這樣的美景。
他安靜地看了一會兒。
一棵巨大的樹木出現在他的眼中,燈火與房屋在樹木四周鈎織,看來那就是他此行的目的地了。
晚風吹拂在身上,但砂金卻并不覺得寒冷,這有些違背他的生活常識。
他垂眸,一愣。
一張薄毯蓋在他的身上,為他阻隔了大半的寒風,而披上這張毯子的當事人坐在他的斜對角,男人閉着雙眼,雙臂環抱。
那一刻,砂金有些擔心。自己這個身份的主人,不會和面前的這個男人有什麼感情糾葛吧?那樣的話,會很棘手的。
畢竟,感情是最不理智的籌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