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紙、争吵和酒。

這是構成卡維生命的三元素。

就像三原色之于畫家一樣，這三個要素是卡維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然而此刻，它們盡數消失。

“砂金先生，我相信您已經看見了我們的誠意，我們隻需要一個契機，而這個契機，隻有公司才能賜予，所以，您看……”

富麗堂皇的大廳，金光閃閃的賭桌，成堆的籌碼和堆砌的笑容，空氣中彌漫着紙醉金迷的氣味。

這是卡維對這個世界的第一印象。

頭頂的燈光在玻璃的折射下璀璨四射，賭桌對面一個搓着手的男人正殷切地看着他，卡維的笑容頓時僵硬起來。

有些不妙，那人似乎是在等自己的回答。

“哦？”

他很冷靜地接了一句，嘴角輕輕揚起三個像素點。不論如何，暴露真實身份都是一個不明智的選擇。但要在對現狀一無所知的情況下瞞天過海，少說話總是沒錯的。

他感受到一道沒有溫度的視線隐約落在自己身上，卡維望去，一位紫發男子坐在賭桌另一側，他眸色金黃，眼神卻并不如他瞳孔顔色那般溫暖。

下意識的，卡維想起了一位熟人。

果然，這樣的眼神不管是在哪雙眼睛中，都是如此……令人讨厭。

“哎呀，拉帝奧教授，您的鼎鼎大名可是聞曉寰宇啊，天才俱樂部沒有邀請您那簡直是他們的一大損失。我相信您一定明白這顆星球的價值……”

紫發男子蹙了蹙眉，卡維敏銳地察覺到，男人似乎并不享受這樣的恭維。

看來此人并非沽名釣譽之輩，卡維輕輕松了口氣。從場上的形勢來看，這個名叫拉帝奧的男人似乎和自己同屬一個陣營，卡維順水推舟，将視線落在男人身上，十分神秘地笑了笑。

剛好，他可以聽聽男人的看法，畢竟他對這張賭桌上正在談論的東西還一無所知。

“負分。”

男人的口中冰冷地吐出兩個字，卡維看到對面的人臉色至少黑了一個度。男人微微點了點頭，為自己嚴厲的結論做補充：“當然，這是僅從學術角度讨論的判斷，我是一個學者，這顆星球最後的命運，還是要交由公司的人來定奪。”

男人朝卡維回敬一笑，話題最終還是繞了回來。

但至少，卡維現在知道了最基本的信息——這是一項事關整個星球的合作。

桌對面的人見卡維還不接話，語氣着急起來，那人将一張紙放在桌上推到卡維面前：“砂金先生，請您再仔細看看，這個項目一定能為您帶來超乎預料的回報……”他焦灼地将桌子一側的籌碼都推了上來，賭桌上正在進行的牌局一目了然，即使是初來這個世界的卡維也能看懂。赢面分明在卡維這方，那人此舉，是在投誠。

“我已經盡了我最大的誠意，砂金先生，這是我所有的籌碼。這張圖紙是折紙大學的優秀畢業生多頓先生所作，隻要您點頭，我們可以創造出下一個匹諾康尼……”

金燦燦的籌碼滑落在綠色的絨布桌面上，卡維裝作像是終于被他打動了的模樣，朝桌上投下随意一瞥——

等等，那張紙，是一張設計圖！

總算看到了熟悉的元素，卡維迫切地将圖紙拿起，細細觀摩起來。

水平剖面圖的繪制很大膽，比例有些超出教令院所規定的須彌建築繪圖比例，剖切的建築結構是卡維從沒見過的式樣，但很合理，既不失實用性，又兼具了美學——總而言之，這是一張十分完美的設計圖，如果這是一份刹诃伐羅學院的畢設作品，卡維敢肯定，即使是教令院那幾個迂腐的老家夥也會毫不猶豫地給出優秀的評價。

不過……有一點十分奇怪。圖紙有幾處的定位軸線和道路連接是錯誤的，不，說錯誤也許有一點不準确，應該說卡維從未見過這樣的繪制方式，二層的道路盡頭與一樓樓梯相接，兩棟建築之間沒有橋梁的标志也顯示連通——這或許是這個世界才能解釋的建築規則。

卡維眼中冒光，他不知道，他此時的眼神就像一個許久沒有吃飯的人看見了滿漢全席一般饑渴，紫發男子看了他好幾眼，緩緩出聲提醒道：“我之前為何沒有發現你的求知欲望竟如此濃烈。”

卡維這才意識到自己端詳圖紙的時間有些過于久了，已經很久沒有見過這樣精巧的作品，他輕輕笑了笑，卷起圖紙細心收好，将面前堆成小山的籌碼盡數推了出去——

“我全押了。”

桌對面的人聽到滿意的回答，激動地起身越過桌面來和卡維握手，卡維還摸不清楚自己所占身份的主人原本的性格，因此隻是一觸即放。

“合作愉快。”他提起嘴角，還是沒能很好地掩飾圖紙帶給他的喜悅。但和他握手的人并沒有注意到他的異樣，那人興奮地連連鞠躬：“我的榮幸，砂金先生，感謝您拯救這顆星球。”

觥籌交錯間，隻有拉帝奧隐在燈光交相輝映的陰影處，看着那張熟悉的面孔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