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書瑞嘴唇幹到起皮:“你原諒我了嗎?”
“你指哪件事?”許清言盯着他。
方書瑞手足無措。這麼一個瘦猴子似的人,滿臉尴尬的時候給人有種滑稽的觀感。
見他又開始結巴,許清言道:“想好再說。”
方書瑞看着他點了點頭,說:“我、我高中的時候不懂事。沒錯,你知道的…那件事是我做的。”
“哪件事?”
方書瑞看着他愣了一下,嘴巴嗫嚅,“就、就、就......”
他這麼“就”了半天,音量漸細,聲若蚊蠅,說不出個是非來。
方書瑞努力了半天,實在是說不出口,皮囊愧怍道:“反正就高三那、那件事。我良心有愧。一直、都睡不好。”
他開始道歉,循環說這麼幾句萬變不離其宗的話。
許清言嘴角動了動。想着再等等看。
“——但其實并不全是我的錯。當年陳念決也不是個東西。什麼都自己霸占着,裝作是個好人。以為我看不出來嗎?我壓根就沒冤枉他。”
許清言清了清嗓子,對面收聲了。
許清言擡眼看着他,不解地挑起眉說:“不好意思。現在你是當着我的面在罵陳念決嗎?”
方書瑞呆楞地瞪了他三秒鐘,粗糙的嘴挪了挪,頭發簾子後的眼睛也有了一層水光:“你還是對他那麼好。”
許清言:?
“真讓人羨慕。”方書瑞把頭壓下去,徹底讓人看不見五官了。
許清言不知道如何評價這句話。
方書瑞說:“你知道嗎?有次早上陳念決在食堂截我,他說早晚有一天要找我算清賬,我承認我确、确…實很怕他、他這種人。”
“許清言。你知道我家裡的情、情況,求你幫我跟他說兩句情。從此以後我不糾纏你,他别、别糾纏我,我們就此别過…行不行。”
許清言未置一詞,明白話題聊不下去,站起身走了。
還沒走到門口,碰見熟人。
什麼叫做冤家路窄?
陳念決倚在門旁邊,不知道聽到多少。
許清言都被他的身形吓一跳。
許清言有點心虛,走過去拽了一下陳念決:“走了。你在這兒演鬼呢?不出聲。”
方書瑞已經腿軟了,用手指摳着座椅墊子才堪堪不出溜下去。
陳念決把沉沉視線從方書瑞身上挪開,看着許清言道:“是你們聊得太認真了吧。”
方書瑞頸椎像斷了一樣,下巴戳着自己胸膛。
陳念決拂開許清言的手,擡腳要朝方書瑞走去。
方書瑞此人見微知著很有憂患意識,餘光中看到危險即将靠近,突然爆發出哭天喊娘的氣勢:“啊——殺人了、殺人了———有人要打我啊———”
店裡客人都被吓得一驚,打翻了一杯卡布奇諾,店員拿着布去擦。店長穿着工作服從收銀台走出來,“您好?怎麼了?同學!”
方書瑞跟被踩中開關一般,隻顧着喊嚷吸引别人注意力,喊的時候倒是不磕磕巴巴了,他多餘一句話都不說,直叫喚。店長慌道:“同學!同學你冷靜一下!臉色都紫了!快送醫務室——”
許清言抓住陳念決的手把他往外拉,包住陳念決的手時才發覺這人渾身緊繃,捏着的指骨都筋脈畢現。
他牽着他往店外走。
陳念決那股氣一路都沒卸下來。許清言偏頭就能看見陳念決格外鋒利的下颌線,青筋末梢隐沒在脖頸間。
這麼生氣?
許清言又低下頭,不知道該怎麼安慰。
等走到那條岔路口要分道揚镳了。許清言還是拽了一下陳念決:“别生氣了。”
陳念決貌似就等他開一個口,他看着許清言問:“為什麼同意他約你?”
許清言說:“……他給我了一封信——”
“什麼信?”陳念決眉毛擰起來,“說什麼了?”
許清言說:“我拍照片了,等會兒微信發你——”
陳念決道:“現在發。”
許清言隻得調出手機照片給他看,陳念決目光一目十行在掃,就像做高考語文非連續性文本隻顧檢索關鍵字那樣,眼神都透着股嚴肅冰涼。
許清言實話說道:“其實我并不明白他在說什麼。見面談一談就說了些對不起、很害怕之類的話。”
陳念決冷冷地哼了一聲:“死到臨頭知道錯了。”
許清言看着他平直的嘴角,突然心裡有點不是滋味。
就覺得今天晚上來這一趟特别不值。
他看着陳念決高挺的鼻梁以下,喃喃道:“你為什麼這麼生氣?”
陳念決視線飄過來,皺起的眉并無一點放松的迹象。
陳念決啟唇道:“我跟你說過,這個人除了會害你,對你不會産生一點好處。”
“嗯。”許清言說,“我知道了。下次不見了?行麼。”
陳念決抿着嘴不說話。
許清言一眼洞穿道:“你還要找機會回去教訓他?”
陳念決把眉蹙得更緊:“還?”
“他說你已經找過他一次了。”
陳念決又極具嫌棄的冷哼了一聲。
“……如果你打架又被導員捉住怎麼辦?”許清言勸他,“聽我的,今天晚上沒聊什麼。而且他讓我待說,他想跟你求情,讓你放過他。從此以後互不糾纏,就此别過。”
陳念決看着許清言,一秒、兩秒、三秒。
握着的拳頭松了。筋脈隐沒。陳念決不知道聽進去沒,總之說:“回去吧。”
“你先答應我别打架。”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