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帝姬殿下……”

“免禮。”

星缇紗身上洗了幾十水的墨海色廠服已經掉色掉得像是牛仔布，但這套背後被掏了倆洞做了倆大号袖口漏出來一對制作精良的玄鳥羽翼的長袖長褲仍然讓滿殿貴族與祭司神使議論紛紛。所有人都半遮半掩或直白地向她投來或審視或驚詫的目光，讓星缇紗想到了自己入學舞會那天。

真是的，那天在他們眼裡難道不是已經算是攤牌了嗎？還是說這群高貴的家夥根本認不出她那天都在身上挂了些什麼？星缇紗鄙夷地想着——更何況之前冬天的時候她就已經穿着廠服滿街跑了，這麼長時間難道他們還沒習慣？這些人顯然不是覺得她七月底穿長袖長褲多少帶點黃狗不知六月天，但她都明着與勞羅拉穿一條褲子了這些人難道還要驚訝于她沒繼位就給自己套上假翅膀嗎？

真是好笑。

當年勞羅拉都明目張膽在帝國的土地上擴張勢力範圍建立其他避難所了，現在她不過是背了個裝飾品而已，有什麼好驚訝的？在場才有幾個是唯心主義者啊？滿屋子唯物主義者就少點演唯心的戲吧。

星缇紗目不斜視，獨自大踏步穿過長長的過道，沒有賞給兩旁的貴族一點多餘的目光。

她餘光看到塔德的屁股已然離開了座椅，結果又被坐在旁邊他的舅舅一巴掌按了回去。

被迫欲言又止。

“帝姬殿下。”

第一排刷地站起來一個金發橘眼的男人，臉上頗有些不忿地先于躍躍欲試的大祭司出手攔住了星缇紗。星缇紗認得整個人，塔德一直說的希伊亞公爵就是他。前世這人沒跟星缇紗見過幾面就不明不白地死在了都城的宅邸裡，但給當初的星缇紗留下了很不錯的印象——他是一個比星缇紗還要虔誠堅定的信徒。

當時的星缇紗是這樣評價他的。

他确實很虔誠，以至于在這個時候直接對星缇紗繼續開口。

“您不該穿成這樣，這裡是神殿。且不說您現在還沒有繼位不應該佩戴羽……”

唰。

星缇紗擡起了手，背後的羽翼也在這一瞬間展開。

滿場嘩然。

“謝謝您的關心，魯米瑞爾先生。”星缇紗原本神色冷硬的臉上忽然露出了笑容，她笑吟吟地把手搭在魯米瑞爾的手臂上示意他放下去，“這和我踐行聖女意志興辦工廠是一樣的，都是因為聖女陛下的旨意。是聖女陛下賜給了我興辦工廠的技術與操作方法，也是她特許我——這樣，來求雨。”

星缇紗說話間收回手，扶胸低頭說完“自己踐行聖女意志”這裡的話之後又一擡手一昂頭像是在展示自己渾身上下的打扮。随着她的動作，她背後的翅膀微微收回去了一下，而後又唰地向上張開。層層疊疊的羽毛流光溢彩，讓這對羽翼完全不像是曆代皇帝們佩戴的那種木頭架子制作的華麗假貨。星缇紗說完話之後将它們像是歇息的鳥兒一樣完全折起來，推開已然目瞪口呆的希伊亞公爵魯米瑞爾徑直走向了聖女神像腳下的空地。

等在那裡的大祭司臉色已經相當難看了，但此刻的她還不知道方才與星缇紗擦肩而過的瞬間希伊亞公爵摸到了什麼。

溫熱的，略微高于人類體溫的，柔軟血肉包裹着堅硬骨骼的觸感。

那是星缇紗羽翼的觸感。

在星缇紗經過他身側的那一刹那，那雙靈動的羽翼輕輕抖了抖——就像是鳥兒那樣自然而靈巧地撲扇了一下，好巧不巧剛剛好碰到了他才收回去的右臂。

于是這位虔誠的公爵甚至忘記了坐回去。

“抱歉，之前因為聖女殿下不希望我透露能夠與她直接交流的事情，所以我一直沒有公開這一切。”星缇紗的看着尤嘉雅，表情像個華夏國小學教科書配圖裡的少先隊員一樣積極向上又天真可愛，“但是今天的她的命令确實有些驚世駭俗，我害怕，求了好久她才同意我向大家公開這一切。哦對了，其實我任命蘿絲小姐作為我的護衛兼話友也是聖女陛下應允的，聖女陛下她很喜歡勞羅拉家族呢。”

很難形容那個時候尤嘉雅和一衆祭司的表情。

尤嘉雅甚至下意識擡起手捏了一把星缇紗的羽翼，緊接着反應過來自己幹了什麼之後表情更加難看了起來。

很快舞台被交給了星缇紗，帝姬殿下高高舉起右手翅膀旋即展開，那一瞬間神殿裡所有人隻覺得星缇紗所站的方向似有一整個樂隊忽然開始演奏。古樸的戰鼓鼓點在神殿的層高下獲得了天然的混響，平靜中逐漸激蕩起來的曲調讓星缇紗本人都莫名聯想到遠古時代先民狩獵、起舞與在篝火旁傳遞知識繪制岩畫的場景。

好。

剪輯留的空白音頻時間算得剛剛好。

擡手，展翅，旋轉。

抖動的肩胛帶着羽翼震顫，身體的舞姿接近荒蠻。

她的雙臂随着鼓點交替向上，像是嗦嗦生長的野草。她平展雙臂擡頭仰望，像是要透過屋頂看向天穹上的太陽。

她蹲下去，擡起一隻手臂向上張開手掌再緩緩站起，像是萌發的樹苗。她上身後仰直至幾乎與地面平行，震顫的雙肩與如波浪般起伏的手臂像是人類對天空最初的妄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