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行了,我跟他們交代過了,他們不會亂跑的。那邊挖不動就留着,我有辦法,交給我就好。”
“是。”
“對了,之前讓您寫給勞羅拉領地那邊的信您寄出去了嗎?”
“寄出去了,用的都是勞羅拉的切口(黑話),就算是被洩露也沒人看得懂。就是那邊收到再做出反應或許還要一段時間,您看……”
“寄出去了就好,謝謝您。有延遲不是問題,最好就是那邊開始行動的時間剛好裝上我這邊結束。”
在這一年的六七月份,雨帶遠未推移至歌秋羅帝國的北部地區。加錢備注加急的信件由毫不知情的郵差騎着獨角獸日夜兼程送往勞羅拉領地,在二十三天之後,這封信被順利交到了正在籌備結拜儀式的勞羅拉侯爵鄒瑟娜手裡。
就像之前幾封被情書前後包圍的技術資料一樣。
彼時勞羅拉的宗祠之中香霧缭繞,被斬斷脖子的雄雞噴湧的鮮血噴灑在被搓成扇形的黃紙上。火焰從侯爵的掌心跳躍起來,點燃黃色的紙錢。赤裸上身沙克德與一個身材嬌小的金發女青年一左一右跪在侯爵的側後方,各自拿着三支香随着侯爵一同向那列祖列宗的排位下拜。
在他們身後,還有數十名勞羅拉家族的成員。頭發眼睛五顔六色,但裸露的後背上那展翅左望的紅藍燕子紋身昭示着他們統一的姓氏。
所有能輪休的成年勞羅拉都趕回來了。
“塔麗娅團團長金姬蓮娜·珀安,你是否願意用自聖女217年初至今日所有戰功換取勞羅拉家族的姓氏、身份以及責任?“
“我願意。”
金姬蓮娜手持三支香,那蓮花色的眼眸仰望着最高處的雕像——擁有着紅藍兩色羽翼手持利刃的勞羅拉始祖瑞莎在右,展開了鐵闆似的機械羽翼的大聖女星沙高舉書本在左,正中間則是比這二者都搞高大得多的一座蛇尾人身女神像。金姬蓮娜來到勞羅拉領地已有三年,雖不知道為什麼這裡的神像中大聖女常常有着一雙或狀如多片鐵闆被鐵杆連接、或在此基礎上更有各種冷硬紋路的翅膀,但是她對那被此地居民稱之為“女娲”的神明并不陌生。他們說瑞莎侯爵是勞羅拉領地一地的族母,大聖女是整個歌秋羅的族母,而女娲則是大聖女所出身世界的族母。
何謂族母?
如傳說中神明走出“非洲”之時的先民領袖一般,傳遞知識,養育幼崽,高舉炬火,為族群開辟前路的女人。
金姬蓮娜不知道這與外界相去甚遠的神明故事究竟是否正确,她隻知道,在她隻身一人逃亡,從雪山陡峭的山坡上滾下來的那一天,是勞羅拉家族的私軍發現并救活了她。
彼時她還隻是個從某一個治安官的弟弟手中逃走的無名逃犯,在她十二歲那年把她強行擄走作了使女的貴族老爺玩膩了她便縱容吃醋的夫人将她賣給了他們手下的人。那個時候與她一同長大的竹馬為了搭救她幾次險些賠上一條命,可那些罪魁禍首卻什麼代價都不用付。
他們甚至指着金姬蓮娜說,你看,這可真是個該死的蕩/婦啊。
最後她卻還是逃了出來,可在搜查的治安隊逼近時與她交換了衣服的竹馬卻永遠睡在了他們倆的十六歲生日到來之前。她已經不記得自己有沒有真的看到竹馬被那些追兵如後者們所說的一樣砍成碎塊,她的大腦裡隻剩下彼時躲藏與奔跑的記憶。她慌不擇路地爬上了雪山,反應過來身後不知道什麼時候早就沒有了追兵的時候人已經爬到了半山腰。那是又一個淩晨,如竹馬與她分離時一樣的時刻。氣溫在太陽升起前的時分抵達最低點,白毛風不斷吞噬着她所剩無幾的體溫。向前還是向後?好像都沒有活路。她一咬牙選擇了繼續往上爬,心裡想着好歹死在雪山上也算死的幹淨。在失溫帶來的恍惚中,她聽到風中傳來聲音。有人對她說快擡起頭向右看吧,于是她看到一輪紅日正從地平線升起。抓着岩石的金姬蓮娜在那一瞬間打了個寒顫,極端疲憊交給本能接管的身體瞬間清醒過來。
她在白毛風裡踉跄的站直了身體,用雙手圍成喇叭大喊着竹馬的名字。
一次又一次。
她記得那是她第一次知道原來世界如此寬廣,她看向天穹卻産生下墜的錯覺。
再後來的故事她已經不記得,斷片之後可追溯到最早的記憶就已經是身處勞羅拉領地裡的一間收容所當中。壁爐裡柴火劈啪作響,有着棕色卷發與粉色眼睛的婦女為她掖起了被子。
晨線正在接近,一輪紅日即将女娲像身後的玻璃彩窗後方升起。
金姬蓮娜打了個顫,從回憶裡回到現實。
“我願意。”
她說。
“我願意。”
她想起了些許當時被遺忘的感受。
——風從人間吹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