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變暖了。

沙克德推開旅舍的窗戶，窗外不算晴朗的天空下昨天的殘雪以及融化幹淨。裸露的泥土散發出濕潤土壤特有的氣息，充斥在明顯濕潤了不少的空氣裡。他深吸了口氣，這樣的空氣濕度似乎勾起了他什麼記憶，極北冰海似的藍眼睛的眼睛望着遠處失神了片刻，方才猛然回過神來。

得出發了，要快點趕到都城。

“退房！”

他将自己的長發胡亂捆起來塞在大衣的兜帽裡，把雙肩包一甩便背了上去。擡手間一串黑色的珠子從袖管裡露出來，沒人注意到珠子上那些奇怪的刻痕。

不過即使有人看到也無所謂。

前台收了銀币之後手腳麻利地給他找了錢。

“歡迎下次光臨喲，帥哥。”

“嗯。”

黑色的獨角獸在馬廄裡安靜地吃着草料，冬末還未結束就冒出來的蚊蟲讓它甩了兩下尾巴。那是末端泛着和它眼睛一樣幽幽深綠的尾巴，像是一團在晦暗的天光下搖動的鬼火。沙克德拍了拍它的臉，它打着響鼻擡起頭，甩動脖子抖摟了幾下自己的鬃毛，然後才給了自己的主人一個正眼。

還沒到求偶季節，這家夥掉了的角還沒長出來。沙克德拍了一把它的額頭，結果被它用腦袋頂了一下。

獨角獸的鼻息在清冷的清晨裡變成白霧，沙克德拉着它出來翻身騎上，一甩鞭子繼續朝着南方趕路。

必須快一點，最好再快一點！

星缇紗點了幾個人——她不願意繼續叫他們“奴隸”，姑且在旁白裡稱呼他們為“工業派後人”吧——幾名魔石礦上的工業派後人，将列好的單子和自己的玄鳥翼頭飾一起給他們。不認識字不要緊，藥房的人看得明白就行。見到帝姬的玄鳥翼頭飾如見帝姬，帝國的小商小販裡不會有人敢诓騙拿着這玩意的人。

即使在他們眼裡，這些工業派後人也算不上人。

“趕兩架驢車夠嗎？我看看……這邊一停工短時間也用不上車子，你們把這邊這六架全部趕去吧——艾娜！你們這一邊把剩下這幾架套上，留一架在這應急就行。你們去買棉布棉花和糧食的要的運力更大——這咋還有倆傷病号！？我不是說了得病的受傷的一律放假休整嗎！？腳傷也算！去！回宿舍去休息！艾娜，你重新安排兩個人過來！行了行了快起來！去工作！等着藥呢那麼多人！”

“……等會，你們不認識路吧？——洛妮！瑪缇英！你倆跟着車隊一起去，就是集市和城西那邊的藥房，你倆知道的！你倆分别給他們帶路，到了地方之後把單子和玄鳥翼給他們看就行，能運多少買多少，錢讓他們記賬！”

光是這樣還不夠，礦場擴建之後需要很大的場地，更需要水泥鋼鐵煤渣之類的建材。星缇紗看着這兩個之前跟着她上山找水時還險些吵了一架的女工在聽到帝姬叫她們名字時的興奮在片刻後變得略有些不情願——因為她們倆不得不跟這些奴隸一道進城買東西——思緒卻在快速盤算着其他東西。

地是好辦的，大不了賠點錢高價買地。往遠了說也算不上便宜這些在都城郊區有地的貴族，反正從這裡走出去的學生們，遲早要讓前者把所有不該拿的都吐出來還給歌秋羅的工業與人民。這算不上用錢買地，隻不過是把多點錢存在他們那，換來時間争取發展。

緊接着是鐵礦問題，很幸運，這座礦場的煤礦不光與魔石伴生：在漫長的地質曆史時期裡，地殼的高溫高壓作用曾使得大量富含礦物質的岩漿侵入地表。其中以各種化合物形式存在的鐵元素在經過冷卻、變質等一系列地質作用，以及各種微生物作用之後進一步集中，在岩層中形成了規模不小的磁鐵礦。而這磁鐵礦又在之後的歲月中被土層和堆積的遠古動植物遺骸層層覆蓋，并且随着地殼運動一同隆起，最終形成了現在的地形地貌。

這些作為磁性永久”在線“的天然磁鐵，無疑能夠在即将開展的各項實驗和生産方面給予星缇紗巨大的原料支持。

而另一方面，在這裡的含煤地層之中，還富含耐火粘土、高嶺土、石膏、硬石膏、石墨等等礦産。其中耐火粘土的儲量很高，一舉解決了耐火磚材料來源問題的大頭。

是的，這也在黃桃的電子筆記裡記有。但是由于我們尊敬的黃桃前輩記筆記的習慣實在是過于東一榔頭西一棒子，星缇紗好懸沒發現這一頁。而與煤礦一樣，這裡的鐵礦估計也是自從那場護國戰争失敗後就停止了開采——至少時間上相隔不會太遠。想到這一點，星缇紗隻覺得滿腔怒火無處釋放。以亞缇利皇後為首的貴族派究竟有多麼憎恨和恐懼生産力發展！？為了保全自己的榮華富貴，一刀刀斬斷歌秋羅民族發展的道路！利欲熏心，自毀長城！

這可不是守舊可以解釋的，帝國的建立就是依賴于黃桃帶來的科學技術。亞缇利也好其他貴族也罷，都是吃着武器代差帶來的紅利才推翻了吸血鬼的統治成為這個國家的掌權者的！

他們是聖女時代的人，是跟着黃桃前輩打天下的人，他們比誰都清楚科技停滞乃至倒退代表着什麼！他們比誰都清楚生産力的發展能拯救多少條災荒中戰火中活生生的人命！

可他們不在乎。他們甚至不在乎自己的後人會怎樣，也就更不在乎那些餓死凍死累死在這片落後土地上的無數歌秋羅人民！

星缇紗在幾個小時之前才從黃桃那混亂的手機相冊裡知道，在異世界的華夏國網絡上有一批人，他們扯着“保護前人的權益”的大旗，而怒斥各路穿越者推動生産力發展就是抄襲是不要臉是罪無可恕。他們眼裡隻有看着貧苦的人民按照當時的生産力凍死餓死易子而食才是“尊重曆史發展的規律”，他們眼裡永遠看不見那些王侯将相才子佳人風花雪月故事之外的斑斑血淚，他們說在封建社會追求哪怕一點人權就是瘋癫意淫。

星缇紗不理解，星缇紗無法共情，星缇紗隻覺得一口氣堵在胸膛，上不去下不來。

好難受，好堵，堵得她星缇紗幹嘔着淚流滿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