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萊芙家族什麼時候有那麼大的能量了?一夜之間就能聯合那麼多家族一起卡北方的脖子?就算是為了掙錢,一下子說服這麼多家族和商會也不是……”
不是那麼容易的,對吧,星缇紗。
蘿絲被星缇紗強硬地拉了過來,連掃把也差點沒來得及放下。可到了地方之後,星缇紗又有些後悔自己方才的沖動。
她不應該第一個開口的,至少應該想辦法套出蘿絲所知道的所有信息之後再說。星缇紗敏銳地感受到蘿絲與自己之間的信息差并不是單向的,可她并不能确定蘿絲手上究竟有多少真正在此時仍然有用的訊息。畢竟距離聖女時代結束已經過去了兩百一十多年,即使勞羅拉身上真的藏有什麼秘密,星缇紗也無法保證這些秘密沒有時效性。
不,冷靜,星缇紗。能讓張紅燕侯爵大費周章閉關鎖省八十年,還留下那張中文布帛和要求嫡系子女一直學習漢語的,必然是時效性不強的秘密。
說不定蘿絲真的知道關于你猜想中“工業派”的曆史——甚至如果當時嘗試過勘探那裡的地質,說不定煤和石油也有所發現……
而眼前最重要的是你該如何開口,星缇紗。
不要胡思亂想那麼多。
“我……”
星缇紗硬着頭皮,深吸了一口氣張開了因為緊張而感到幹澀的嘴。
“我來自未來。”
十五歲登基,被架空并對國家的一切一無所知;十八歲逃亡,之後節節敗退。
星缇紗渾身都在顫抖,她不知道是因為害怕還是對自己無能的憤怒。她幾乎不敢看蘿絲的藍眼睛,更不敢看那兩個被她命令好好坐在床上不許下來避免病情加重的孩子的眼睛。她不想哭,不想用上位者的眼淚來求得孩子們的寬容,可她每說起一段新的失敗,眼淚就又一次無法抑制地從眼眶裡湧出。
哽咽幾乎讓她無法連續地陳述自己的罪行。
她竭力将自己的記憶用通俗易懂的話來闡述,于是每一個增添上去的字句,都仿佛無數歌秋羅人冤魂伸出的又一隻手。它們壓着她的肩膀和胸膛,捧着她的臉頰,迫使她一次又一次比之前更認真地直視自己記憶中的一切。
還有關于聖女——或許已經該改口稱之為“前輩”的黃桃留下來的這一堆東西和自己記憶随時有可能消失的、尚且找不到任何規律可以用于進一步推論的猜想。
“這些……”
星缇紗滿臉淚水,她注意到攥着自己褲子的雙手出現在自己的視野中,才又一次猛然擡起頭。
“就是我全部的經曆和秘密,以及我‘重生’之後得到的所有信息——就是我死回來了之後新知道的事情。”
兩個孩子目瞪口呆地看着她,星缇紗掏了塊手絹胡亂擦了一把臉上的淚痕,在孩子們——還有同樣聽得腦袋嗡嗡的蘿絲的目光裡,從包裡掏出一台之前已經開機充過電的手機。但是想了想又放了回去,先把昨天發現的那堆衣服從地上的箱子裡扯了出來。
“你們看,這個,就是我剛才說過的旗幟。”星缇紗拆下别在黑色短袖上的小胸針遞給了溫斯基,讓他和珀姬傳着看——那是個塑料背面粘了個别針的胸針,那種光滑輕便的質感的的确确不是當下的歌秋羅能夠仿制出來的,“還有這件衣服上面的字,應該是黃桃前輩他們班高考前的勵志口号。高考……高考就是華夏國——對,珀姬。他們那還有其他國家,但是我剛說過了那邊沒有吸血鬼,人類也沒有魔法——華夏國學生的一場很重要的考試。不過這個不是重點,以後我會找時間一一跟你們解釋,重點是這上面的字。”
她抓着那件班服在自己身前晃了一圈。
“是、是需要我來翻譯嗎?”
“不,是讓你看着——你也懂漢語,對就是神語。如果我翻譯得有問題,你要替黃桃前輩糾正我。”
說是口号其實相當不準确,這衣服上印着的是一堆句子以大大小小的不同字号組成的一個方陣。包括且不限于“老班曾經曰過,得語文者得天下”“學好數理化,去哪都不怕。不學數理化,啥都是魔法”,以及最大最顯眼的八個字:“心中有黨!成績理想!”
還有一個碩大的“750”。
一面翻譯一面解釋,星缇紗将這些天從手機裡學到的所有關于那個異世界國度的東西,一一對面前的兩個——不,三個孩子講解清楚。她能感覺到溫斯基和珀姬眼神裡的的迷茫和恐懼,還有蘿絲眼中的震驚。
幾乎讓那雙藍眼珠脫眶而出的震驚。
蘿絲顧不上什麼替聖女糾正帝姬的翻譯了,她皺着眉瞪大了眼睛看着星缇紗,看着仍然在拿着衣服亮着手機裡圖片在講解的星缇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她說的是真的嗎?勞羅拉是不應該懷疑皇族的,尤其不能夠懷疑是有着“星缇紗”之名的帝姬的。可是在這個時候,蘿絲的心底裡還是無法抑制地冒出了這樣的問句——她說的是真的嗎!?
估計是為了讓那兩個小奴隸理解,帝姬的用詞全部都極盡簡單,蘿絲能夠感覺到她正在把華夏國的曆史簡化了不止一點來講。可那倆孩子眼看着已經是豬腦過載的樣子,與她蘿絲一樣,都還在為帝姬上一段的重點而震驚。
帝國滅亡了。
在被預言所命名的星缇紗帝姬統治之下,歌秋羅帝國在十多年後滅亡了。
星缇紗退位後沒幾年就淪落到為了活命而吃人肉,最後還是毫無尊嚴地慘死在玄鳥鐵架上。
與溫西卡幾乎一樣的死法。
勞羅拉沒有被聖女眷顧,星缇紗沒有被聖女眷顧,整個歌秋羅帝國都沒有被聖女眷顧。
而帝姬說她已經證明出來那一切并非噩夢,而是真實發生在未來的事情。
這一切砸得他們緩不過勁來。
星缇紗很快注意到了三人的眼神,後者們顯然對異世界的一切不感興趣——至少此刻是。他們看着她,看着停下講述的她,即使是那個溫斯基也在小心翼翼地偷偷觀察她臉上的表情。
“殿下……”
蘿絲鼓起勇氣,可話沒說完就被咚咚咚的敲門聲打斷了。
“帝姬殿下!蘿絲小姐!您倆一天沒吃飯了,小的給您二位拿了晚飯過來,給開開門吧!”
即将沒入地平線的夕陽斜照之下,森麗莎穿着剛跟别的姑娘換來的墨藍色棉服,兩條綠裡夾金的麻花辮搭在單薄的胸前,一手曲在胸前端着兩碗飯,一手勾起食指又小心翼翼地敲了幾下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