珀姬的呼吸愈發急促,緊閉的雙眼緊蹙的眉頭帶着整張瘦得不成樣子的臉皺在一起。她無意識地張開嘴急促地喘息着,被窩下劇烈起伏的胸膛裡發出近似風箱被拉動的響動。阻礙她呼吸的痰讓她止不住地咳嗽,她的身體似乎急于将胸膛中什麼滾燙的東西擠壓出去,可高燒帶來的渾身發冷讓她不斷地顫抖。
她的手無意識地試圖從被窩中掙脫出來,無力而混亂地在那悶熱而狹窄的空間裡擡起來、擺動着,然後乏力地垂下去。她似乎面前有什麼東西正給她帶來極端的恐懼,她掙紮着,拼命扭動着無力的發疼的從骨頭縫裡透出寒意的身體,嘶啞的嗓子在試圖叫喊出什麼,可發出的僅僅是一點點微弱的聲音。
“放我走……”
淚水似乎是冷的,從眼尾溢出劃過她的太陽穴,帶走了些許微末的熱度。半溫地流向她的耳廓,一點點濡濕她那蓬亂而肮髒的長發。
“放我走……求您了,放我……”
“沒事了,帝姬殿——”
帝姬擡起頭抽出手豎起食指做了個“噤聲”的動作,打斷了蘿絲的聲音。而後前者指了指不遠處放着的油燈,示意蘿絲将它熄滅。
她對着自己冰冷的雙手奮力哈了幾口熱氣,就趕忙把手伸進被窩裡扶住珀姬劇烈顫抖着的滾燙的身體。這孩子氣道食道裡明顯有痰,現在她這高熱驚厥的情況下,星缇紗必須先保證避免她窒息。她解開了珀姬衣領上的扣子,因為擔心坐起來會讓珀姬後背着涼,便扶着她的腦袋讓其偏向自己這一邊。
“拿件衣服過來,蘿絲。”星缇紗的聲音很小但十分急促,“折起來墊在她腦袋下面。”
蘿絲一轉身想跑出去拿棉服,看到帝姬正用手擡着那小奴隸的頭,便趕緊刹住腳,手忙腳亂将自己的棉襖扒了下來。她三兩下把這身東西疊成了方塊,兩手捧着塞到了帝姬帶着血痕的手背下面枕頭上。
“殿下,”蘿絲剛一開口就對上了星缇紗那讓她小點聲的動作,她連忙把自己的話壓成了氣聲,湊到了帝姬的耳邊說,“要不要拿點什麼東西塞她嘴裡,我舅說過發高燒燒到了說胡話地步,人容易咬舌頭——我都聞到血腥味兒了。”
“不用。”星缇紗搖了搖頭,“會窒息的,以後有這種情況也别塞嘴——她沒咬到,血在這。”
她把自己正在流血的手豎在蘿絲面前。
“那這……”
蘿絲吸了吸鼻子,那血腥味似乎并不隻是來自帝姬的手上。
“我看着她,沒事的。”
話沒說完,炕上珀姬忽然被一口痰嗆住了,劇烈的咳嗽讓她整個人側過身蜷成了蝦米。星缇紗顧不得這麼多,趕緊讓蘿絲去給炕加一把火,自己伸手就要把珀姬上半身擡起來掰開嘴清理她的喉頭。可星缇紗的手剛一伸進去,就直接被珀姬一口咬了個結結實實。
吃痛的本能叫喊被星缇紗硬生生憋住,她示意蘿絲趕緊給她拿個勺子——或者筷子又或者魔杖!随便什麼能撬人嘴東西!那孩子窒息的反應愈發明顯,可蘿絲這傻孩子愣生是沒看懂星缇紗讓她幹嘛。搓着手幹着急,上來就準備幫星缇紗掰珀姬的下巴。
“咳咳咳……咳咳!”
萬幸,珀姬自己将那口痰咳了出來。她大口地喘着粗氣,也沒在意剛才咬住的那倆手指頭。星缇紗松了口氣,收回手拿手絹擦幹淨,就着這手絹墊在珀姬嘴邊。
“殿下,您的手——”
“沒事。”星缇紗把手舉過腦袋,在蘿絲面前擺了擺,“今天買的燒酒拿給我點,還有棉花——你手幹淨嗎?”
壓着聲音說話之間,兩人都沒有注意到床上的孩子呼吸漸漸平穩之後,慢慢睜開了眼睛。
黑暗。
什麼也看不見的一片漆黑。
高燒帶來的眩暈讓珀姬眼前還殘存着方才荒誕的夢境,而緊接着到來的漆黑和腹中傳來的痛覺讓她愈發恐懼。
這是哪……?
枕頭墊得很高,被窩裡幾乎是滾熱的。可身下很快傳來了濕粘粘的、有些發冷的感覺。窒息感還未完全褪去,高燒帶來的呼吸困難讓她下意識攥緊了自己的被子。她想不起自己失去意識前在幹什麼,自己是怎樣到了這個鬼地方的——一切都不知道。
她試圖坐起來,可立即失敗了。身上仿佛有千斤重壓,而她透着疼的骨頭,簡直就像是當年侯爵小姐出遊時,吃不完便讓女仆倒在路邊的那碗湯裡的豬骨——像是那豬骨一樣被這高溫炖得完全酥掉,再也撐不起一絲力氣。
不知怎麼地,珀姬的眼前似乎在飄蕩着誰的身影。高熱的恍惚讓她感到嘔吐欲再一次向咽喉蔓延而上,那些怪異而扭曲的影子更是加重了這反胃的沖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