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厘!”維克斯惱火地大喊,“你到底怎麼了!他死了你也吃不掉啊!快點松開!”
但小厘紋絲不動,大概鐵了心要把紅頭罩當做戰利品收藏。過量攝入地球文化後,它似乎進入了猛烈的叛逆期,維克斯越是請求,它就鎖得越緊。維克斯從沒有過和另一個東西拷在一起的經曆,對方的重量也變成了自己的重量,讓她不得不消耗更多寶貴的能量才能正常行走。維克斯不久之前的人道主義關懷已經消磨殆盡,她決定現在就把這人活烤了,起碼先燒掉礙事的手臂……
就在紅頭罩即将安詳地步入火化爐迎接新生時,維克斯總算看見了熟悉的景色。
這裡是一座高大建築的廢墟,厚實的牆體在爆炸中隻剩下及膝的斷壁,像一排排參差不齊的牙齒。過去的維克斯為了尋找小厘一路走到這裡,在一塊厚重的鉛闆下面發現了一個幸存的地球人。
她找到一片地勢較高的區域,把徹底放棄行走的紅頭罩擺平,随後自己也匍匐下來,緊盯着遠處那塊鉛闆。過不了多久,白色的外星人就會遊蕩到此處,陪伴一個埋在下面将死的人類走完最後一程。
她的知覺很靈敏,但維克斯知道怎麼隐藏自己,況且她的小厘也不在她身邊。她會察覺到紅頭罩的氣息,但一般情況下她不會靠近被輻射感染的生物,她不喜歡看見有機體潰爛的過程。
維克斯的心中冒出一股隐秘的興奮。她很想看看,被徹底了解自己的東西捕殺會是怎樣的後果——最壞也不過是變成銜尾蛇。
一旁的紅頭罩突然咳嗽起來,随後歎了口氣:“地獄火一直在向我們布道,但我們沒聽進去……*”
“小聲點——地獄火到底是什麼東西?”
“地獄火就是……戰争。”他的身體衰敗下去,那種咄咄逼人,同時暗藏着怒火的語氣變得柔軟而模糊,“我的名字是傑森·陶德……想不到我竟然是這麼死的。”
“沒人在乎你叫什麼名字。你可以閉嘴了。”
“你有沒有試着道歉?”
“什麼?”
“向小厘道歉。”
維克斯轉過頭,看見傑森·陶德躺在碎石堆裡,平靜地注視着天空。他的面色呈現出僵屍一樣的青白,充血的眼睛外面罩上了一層陰翳。一個行屍走肉。
“你惹它生氣了,對嗎?”僵屍說道,“那就得先道歉。”
“……為什麼要道歉?”維克斯神色莫名,“我什麼也沒做錯——我從來不道歉。”
他不說話了。
維克斯的目光重新回到那片廢墟中,但眉頭不自覺地皺緊。沒過一會兒,她又妥協般轉了回來,看向手腕間的機械裝置。
“……”
“好吧。她無奈地開口,“對不起,小厘,我不該對你大喊大叫的。”
什麼也沒發生。小厘一動不動,隻有紅頭罩愈發微弱的呼吸聲。
“你喜歡汽車嗎?我去給你弄一輛新的怎麼樣?随便你改造。你可以把它變成賽博坦人那種樣子。”
“……”
“……我管得太多了。”維克斯的表情有些僵硬,“以後你想看什麼就看什麼,想說什麼話就說什麼話。好嗎?現在我取消你的作品分級限制。”
清脆的聲音響起。兩個人鎖在一起的手被解開了。
心滿意足的小厘恢複成手環的形态,十分乖巧地貼在維克斯的手臂上,仿佛什麼也沒有發生。維克斯揉了揉重獲自由的右手,隻覺得心裡五味雜陳。各種複雜的情緒最終凝聚成一種“孩子大了管不住”的悲哀。她把傑森·陶德抛在腦後,低聲詢問小厘:“幫我看看目标在哪裡。”
一片黯淡的紅光從手環相接的縫隙中冒出來,把整塊區域都掃了一遍,最後又默默收了回去。
“怎麼……”
維克斯隻覺得心頭突然壓了一塊巨石。她迅速起身跑向那塊鉛闆,站在上面環顧四周,什麼人也沒來。天地之間隻站着一個維克斯。
因為這個世界隻有一個維克斯,那就是她自己。
維克斯睜大了眼睛,為自己的莽撞感到無比後悔:“這不是時間回溯……”
她忙不疊轉身跑了回去,倉促地趴到陶德身邊,沖着他的耳朵大喊:“我們沒有回到過去!”
地球人似乎已經聽不到了。他雙眼緊閉,早已陷入深沉、空虛又美好的黑暗中。生命的痛苦再也與他無關……
“醒醒!”維克斯一巴掌拍在他額頭上,“傑森·陶德!快點醒過來!”
傑森迷迷糊糊地睜開了眼睛。他的視力消退,眼前隻剩下一片白茫茫的影子。
維克斯抓住他的衣領,臉上帶着前所未有的驚慌:“你不能死!”
“……”
傑森張開嘴,一大口發黑的血立刻從喉嚨裡湧了出來。
“——别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