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張那一聲又冷又硬,每個字都是重音,捶在方雷林的耳朵裡。
他終于意識到,眼前的“兄弟”終歸不是親兄弟,是下訪查案的官,查的是他女兒的死。
雖說在他的認知裡,方敏已經不是他女兒很久了。
想起方才的問話,他後知後覺,自己說了很多不該說的話。
但面前這又是監控攝像頭,又是錄音的,他想反悔想撤回也沒機會了。
不知道怎麼的,他心裡開始打鼓。
這京市來的官不對勁啊。
可哪裡不對勁,他說不上來。
他不知道的,李茵知道。
在老張拍筆之前,她也覺得哪兒哪兒都不對勁。
雷山鎮再小,她也不是完全沒經曆過案子的小白,對于問詢流程也有大概的了解。
她剛開始隻覺得方雷林的回答講了很多和案件毫不相關的廢話。絮絮叨叨的,都是一個男人原始而低級的欲望。
聽得叫她拳頭梆硬,無數次想喊停打斷。可是主持大局的不是她,她隻能等着。由于老張一直不叫停,她還一度陰暗地認為,是個男人都無法抗拒這種“振我雄風”的故事。
不過,老張拍筆之後,氣憤地從公文包裡翻出來一個證物袋。
看到這個動作,李茵心裡頓時明白了。
老張那不是喜歡方雷林的故事。
他最初的計劃,大概是想以文明辦案的手法,聽聽看方雷林能自己交代出來什麼,但越到後來越離譜,他開始不耐煩,就引導着方雷林往案件相關的方向說,等着他說到證物袋該出場的時候,一錘定音。
證物袋被老張捏在手裡,卻沒有拿到桌面上。他見方雷林老實了,繼續問:
“2024年6月20号,你在哪裡?”
“在家。”
方雷林低下了頭。
“一整天都在家?”
“嗯……”
“在家幹什麼?”
方雷林猶豫了一瞬,聲音更低了:“做……那事兒。”
……
老張不問了,他側過頭,吩咐李茵:“你去一下三号室,看看這話和鄭萊兒的對不對得上。”
“好。”
李茵點着頭起身。
“别别别。”
可她剛站起來,方雷林突然急了,連聲喊停。
老張和李茵都頓住了,齊齊看向他。
老張擰着眉,積攢多時的不耐煩爬上他的眉心,重重地壓出來一團褶皺。
他瞪着方雷林:“幹什麼?”
“不、不是和她。”
啪。
又是一次拍筆。
服了。
李茵從老張的臉上讀出來這兩個字。
她也服了。
所長還說他的病掏空了鄭萊兒的錢。照她看,哪兒是病給掏空的,分明就是他好色掏空的。
情緒是人類的信息素。
在李茵和老張沒接話的幾秒鐘裡,方雷林迅速接收到了他們的無語和不爽。
他能懂他們的不爽,甚至說得出來這兩個人不爽的區别。
老張的不爽,十有八九是嫉妒。
畢竟不是每個男人都能和他一樣,過上這麼“賈寶玉”的一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