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婉眠抱着包袱,正要躬身鑽回狗洞,喬應舟疾步上前拽住她:"乖,走正門。"見她眼睛通紅,壓低聲音,"方才的夢……是他做了什麼錯事?"
她木然地點點頭,撲進懷裡 ,答非所問:“爹爹還在!太好了嗚嗚!”
喬應舟茫然,掌心卻穩穩托住女兒顫抖的脊背。小棉襖還能依賴他的感覺太好,他不舍打斷。
回屋後,父女兩個詳談夢境。
喬應舟拳頭始終緊攥,喉間血氣翻湧,聽到一半時,忍不住重重拍了下桌。
可恨!
他前世為何抛下眠眠整夜?為何後來沒将司礽那小畜生盯死?
萬千悔意凝成冰錐刺入肺腑。
然而,過去不可追,特别這個“過去”還是回不去的“前世”,他悲憤同時,也松了口氣。
原是陰差陽錯,早破了眠眠死局,他們再不用擔驚受怕地過日子。
可瞥見喬婉眠臉上淚痕,口中似吞了幾兩黃連。原以為女兒是桃花旺,誰料兩段都是爛桃花。
驟然得知情郎是前世殺自己的人,且她又親身體驗一遍痛苦,會多麼傷心?
燭淚堆成小山時,喬應舟驚覺女兒已伏案睡熟。
喚桑耳抱人回榻後,自己盯着滿地月華發了整宿怔。
-
喬婉眠晨起時察覺屋内異樣明亮,原是昨夜飄了整夜的雪。
陽光下,淡金雪粒壓低檐下梨枝。
一直期待的雪終于下了,但她沒有想象中那麼喜歡,腦裡都是那冷漠羅刹承諾帶她賞雪的話,甚至覺得礙眼。
她命人将小院清得片雪不留,照舊喂重丹、翻話本。隻是廊下再沒有海東青掠影,案頭再不見言語滾燙的信箋。
蕭越那夜來了又走,喬婉眠在過分安靜的小院裡,不禁懷疑狗洞前的談話是一場錯覺。
-
甯城,暗流湧動。鎮西軍不足八萬的消息傳開,一時間人心惶惶。
百姓私下口口相傳,戰事将近,逃難車馬将新雪碾作污泥。
福無雙至,禍不單行。
晌午的急報撞破虛假安甯。宰相密函上書:【陛下殡天,太子殿下遭其挾持,生死未蔔。叩請各個藩王與節度使帶兵來援,匡扶正統。】
滿屋中,惟喬婉眠心中悲怆,掩面拭淚,其餘人都隻是嚴峻讨論時局。
除太子與最受寵的三皇子,其餘皇子都早分封為王。先帝子嗣不豐,特設了幾位節度使。與皇子們一樣,他們屯兵數量也有限制。
除了林如海這種封疆大吏。對外敵,兵自然越多越好。
西原的軍政,早是蕭越取而代之,這封信也是他着人送來的。
喬應舟在廳中踱步,"開陽近處的藩王與節度使,怕是比我們更早收到求援信。"
"誰會把金吾衛叛亂當回事?"喬誠冷笑,"那群王爺此時怕是在搶着到開陽,争皇位。"
“蕭大人已将消息按住,拖延齊國反應的時間。但他們遲早要知道,也一定會趁我們兵力薄弱時挑起戰火。”喬應舟嚴肅道。
喬婉眠又問:“能叫藩王和節度使們繞道來幫忙嗎?”
喬誠冷哼一聲:“他們?過去沒少求,不是裝沒兵就是裝有病。他們豢養私兵不就等今日有望坐上龍椅,如何甘願将人馬犧牲在此?”
喬婉眠急得原地打轉:“那、那怎麼辦?”
喬誠看向窗外遠山,神情堅毅,“大人委任我為鎮西軍後軍主将,我與于娘親自告别一聲後,就帶着宅裡修養的大人親衛們與這些年攢的軍糧軍械去鎮西軍大營裡。莫怕,甯城易守難攻,齊人定不會選此處先下手,大人也調遣了右軍都尉拱衛甯城。”
喬應舟道:“大哥先去,我等黑甲軍調遣。不過十萬對三十萬而已,黑甲軍,可以一敵五。”
齊軍有三十萬?
且據喬婉眠所知,整個西原滿打滿算也不到八萬兵力。
還有,什麼是黑甲軍?
喬應舟看喬婉眠的不解神情,解釋:“走到今日,已無需保密。爹消失小半年,就是在這歸直山裡秘密訓練太子殿下麾下的一支騎兵——黑甲軍。爹可是教習。”
喬婉眠表情複雜。
太子與蕭越竟藏了整支軍隊——那可是要廢太子掉腦袋的大罪。
先帝才剛剛殡天,爹爹就不瞞着了,看來人們都說西原人不在乎李氏皇族是真的。
但她一直長在皇城下,從小被灌輸對皇權的崇敬,還是會為先帝難過。
“我能做什麼?”喬婉眠問。
“乖女,你做的已經夠多了。留在後方等我們的好消息就好。”
沒過幾個時辰,喬應舟就接收了新的指令,也離開了甯城。
-
人們陸續離開,天地惟餘無邊寂靜,喬婉眠甚至能聽到院外人鞋底壓實雪地的“嘎吱”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