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越偏頭挑眉。
原來給誰都用這招。
許是那十八路神仙顯了靈,龐家婆婆舒口氣道:“正了正了,肩膀和頭都正了。”
“喬小姐,蕭大人,命保下了!您二位大恩大德,老婆子定會報答!”她又長跪,“小姐快帶蕭大人離開罷,後面交給我們就好。”
喬婉眠趕緊将手從産婦汗津津的肚子上拿開,想起身才發現自己早軟了,面團似的癱在蕭越懷裡,他的胸膛溫暖,帶着令人安心的氣息。
蕭越不知何時掏出一方帕子,塞到喬婉眠手中,又趁她擦手,将人攔腰抱起,向房門走。
喬婉眠哆嗦着嘴唇,“大人,你還不能看。”
蕭越頑劣:“你摸摸眼罩還在不在。”
喬婉娩手指沿着他秀挺鼻梁一路向上,碰到柔軟絲綢,當即心裡安定,眼睛一閉就要秒睡。
蕭越推門出去後才摘掉蒙眼的衣料,這才有暗衛背着睡眼朦胧的産婆匆匆趕來。
蕭越示意外面人都安靜,不要吵了他懷裡的人兒。
他出來就用披風将喬婉眠捂好,但還是有一絲風從腳丫蹿到她天靈蓋。
喬婉眠瞬間清醒,掙紮着要下地。
這麼大動靜,爹爹伯父應當都趕過來了,莫讓他們看到自己被蕭越抱着。
察覺到她掙紮,蕭越反而用力。
他低頭,尋了個隐秘的角度,輕聲問:“你是要在衆目睽睽之下,從我懷裡跳出去?”
喬婉眠牙癢,但蔫兒了,任他抱着回房。
到房門口又折騰兩下,又因蕭越懷抱太舒服而偃旗息鼓。
蕭越将人放回芙蓉銷金帳中,織金簾鈎碰着青玉連環,發出細碎清響,他順勢在填漆螺钿拔步床邊坐下。
聞着蕭越身上的淡淡酒味,喬婉眠想起桑耳與刃刀的秘密,一下清醒,脊背防備的繃緊。
他該不會想借這個機會生米煮成熟飯吧。
鎏金燭台上跳動的火苗在蕭越眸中映出兩點碎金,他立馬接收到帳裡少女的懷疑,輕笑一聲,他将她的手掌攤在她面前,"你瞧。"
喬婉眠轉眼珠子看,右手食指指尖的皮被撕下一條,兩邊傷口正細密冒着血珠。
直到看到傷口,她才感到痛。
蕭越又轉脖子給她看,隻見白皙的頸有三道暗紅血痕。
喬婉眠一下反應過來,那是蕭越帶她回院子時她不慎撓的。
“對不起……”她愧疚道。
蕭越眸色平靜,垂頭為她處理傷口,“無礙,倒是我一時沒看住,害你受了傷。”
喬婉眠頓時臉上熱氣蒸騰,竟不知如何回話了,隻盯着偷聽了一切的錯金獸首博山爐。
思緒随着煙霧緩緩散開。
她确實有緊張就扣東西的習慣。
若手邊沒東西,甚至會不知不覺中自傷。
隻是點小毛病,不足為外人道。
爹爹都不知,他是如何發現的?
喬婉眠縮手,“謝謝大人,也對不起。但我已經好了,你可以松開我了。”
蕭越早習慣了被用完就被抛棄,他松手,問:“好了?那你現在閉眼,怕嗎?”
掌心一下空蕩蕩的,也心口像漏了風。
閉上眼就是産房裡搖晃的燭火——刺鼻的血腥味、瀕死的女人與她鼓脹的滿是汗的肚皮。
喬婉眠猛地坐起,抱住蕭越的腰,男子的蹀躞帶玉扣硌得她臉頰生疼,“别走!”
蕭重新将人哄得躺下,又護好她的手,掖好被角才道:“睡吧,别怕,我守着。後面來了消息我第一時間叫醒你。”
“好,多謝大人。”喬婉眠撐着最後的力氣謝道。
這幾個字甚至沒出她齒間,兩日一夜沒睡,實在太困。
她知道蕭越不會松手,這屋子絕對安全。
好像做着什麼奇怪的夢,喬婉眠不願醒。
夢裡有人說:"生了,母女平安,安心睡。"
她的手和心口都暖暖的,最後一根弦松開,沉入虛無深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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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婉眠一覺醒來,第一件事就是找蕭越,果然瞥見他還坐在昨夜的位置上,正毫無疲态地含笑看着她。
喬婉眠剛揉了揉臉,忽地驚坐而起,驚呼:“我怎麼沒醒來!龐家媳婦如何了?”還不忘摸摸下巴,沒摸到口水痕迹。
"昨夜我跟你報喜時你還應了我,忘了?"蕭越伸手替她扶正發钗,"我說,母女平安。"
“女孩呀……”喬婉眠歎息。
“怎麼?有不妥?”蕭越意外。
他倒沒看出喬婉眠偏心男孩。
“是呀,龐家兒媳不喜閨女,甚至說過若是女孩不如淹死的話。我擔心寶寶未來不好過。”
"你倒會操心。"蕭越失笑,伸手掀開芙蓉銷金帳,"起來收拾。"
喬婉眠扭身滾回帳子裡,無意中給蕭越留下一截姣好曲線,懶洋洋,“去哪?還早呢,總不能這時候就打擾新嫁娘。”
蕭越笑,“親手救下的孩子,不想看看?”
喬婉眠驚喜,原來孩子生下來隔天就能看。
她以為要等到足月呢。
"來啦!"喬婉眠興奮地跳下榻,足底卻一陣冰涼。
靴呢?羅襪呢?
天還沒亮透,喬婉眠在蕭越身後躲風,哈着白氣穿到後罩房,卻聽一陣雞飛狗跳。
“拿走!這不是我生的!”
“娘,你為何跟他們一起騙我?我兒呢?”
蕭越皺眉停在門口,顯然無意進去觀賞這場鬧劇。
喬婉想着“來都來了”,硬着頭皮推門。
屋裡特地安了防風的簾子,窗也額外多糊一層,悶熱得緊。
地上濕漉漉亂糟糟,原本的血腥味被濃烈的魚湯加紅糖水味掩蓋。
龐家婆婆端着空碗,無奈勸說:“咱們是沾了喬老爺、蕭大人的光才有今日。你琢磨琢磨自己是什麼人?人家為何要換走你的孩兒?沒那個命還怨天尤人,不如省省力氣下了奶乳我孫女。”
喬婉眠站在拐角打眼掃過去,隻見龐家媳婦披頭散發,雙目紅腫,狀若厲鬼,她身邊,斜斜躺着一個小紅包袱。
那麼小,又安安靜靜。
那孩子什麼都不知,隻安靜斜在那裡,襁褓上繡着的吉祥如意紋在晨光中泛着柔光。
喬婉眠的心軟得一塌糊塗,示意一旁的婆子偷偷将孩子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