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此刻蕭越知道自己的轶事在民間被傳成了這樣,大抵會歎一句“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後悔自己随口為喬婉眠起的假名字“王幼雪”不夠特别,以至于喬婉眠那雙不怎麼好用的耳朵再次空耳。
若幹年後蕭越回憶起這一段,都恨不得穿越時空改假名叫“花小珠”,畢竟他就是因為這茬事,差點丢了夫人。
當然,那些都是後話了,此時此刻,蕭越還在開陽跟盛昭帝扯皮,而喬婉眠正毫無形象地蹲在馬車車角,認真回憶鄱河煙火前無意間聽到的刃刀的話:
“可不是嘛……我家主子……若雪,真真是天上地下少見的妙人……喜歡得很。”
“說是如癡如狂也不為過……張司直……提前備禮……”
再加上那兩個路人小厮的話,喬婉眠心裡明鏡似的。
蕭越要娶的就是與他門當戶對,仙女似的吳若雪。
那厮看着不近女色,實則一面與吳若雪談婚論嫁,一面趁打雷占她喬婉眠的便宜,恐怕直到吳若雪在寺中罹難,蕭越才徹底下了決心将自己送走,如今還為吳若雪拒絕尚公主。
自己是被蕭越玩弄了?不,也算不得。
畢竟蕭越連一句似是而非的情話也沒對她說過……
那去怪誰呢?難道還要怪她意志不堅定被蕭越迷惑了心神嗎?
不管,就要怪他。
人渣。花心大蘿蔔。讨厭鬼。
喬婉眠正兀自氣惱着,馬車門被人拉開。
喬應舟笨拙的伸手又縮回去,想安撫喬婉眠又不敢,拘謹着問:“怎麼突然哭了?”
喬婉眠疑惑摸摸自己臉頰,才發現自己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把臉哭濕了。
她拒絕承認自己是為蕭越傷心了,胡亂抹了把臉假裝無事發生。
喬應舟靠近女兒,“到底怎麼回事?若是蕭……他欺負你了,你跟爹說,爹就算拼了性命,也會為你讨回公道。”
喬婉眠被爹爹的氣息包圍,再忍不住,将頭埋在喬應舟胸前,哭唧唧,“沒人欺負我,我要找一個比他好百萬倍的夫君,嗚嗚我再也不見他了。”
喬應舟用腳将車門帶上,嚴肅問:“你們有沒有?……”
喬婉眠搖搖頭,淚珠子跟着被甩飛。
喬應舟心中鈍痛同時,也暗自松了口氣。
還好,事情未到不可挽回的一步。
他撫着女兒單薄的背,道:“是爹不好,将你那樣托付了出去,回頭我們就找一個疼愛眠眠的郎君入贅,有爹爹和郎君一直守着,沒人能再欺負你。”
……
過了啟東就是長留山,長留山以南時值盛夏,以北就已經有秋意了。
行車在長留山間,過半的時間都是冒雨淌着泥濘前行,喬應舟看着灰蒙蒙的天空,同斂劍感歎,“今年恐怕又會是一個嚴寒,不知會不會有影響……”
斂劍不以為然,抱着道友貧道同歸于盡的想法,黑着臉道:“凍我們更凍齊國的孫子,他們不好受我也就能接受。”
喬應舟:“……”
斂劍回頭看一眼縮在幾層毯子下,抱着梨兒取暖的喬婉眠,想起刃刀的叮囑。
他不覺得自家主子對喬婉眠有什麼特别,但臨行前刃刀桑耳對他耳提面命,說絕不能虧待了喬婉眠,否則日後他會後悔。
不可能,他辦差事還沒出過岔子。
斂劍還是聽勸的,為防真将人凍壞,他繼續道:“長留山都開始落葉了,這麼走下去喬姑娘恐怕撐不住,我們尋一個村子休整一兩日,為姑娘添置些厚實衣物毛毯再繼續走罷。”
馬車裡陰沉昏暗,遮住了喬婉眠發紅的面色。
蕭越給她的衣物有好些灰鼠毛狐裘一類厚實的,但都被她一氣之下留在蕪閣,現在随身帶的不足以支撐她繼續前行。
斂劍身上還有其他任務,喬婉眠不想因為自己的失誤拖累他。
“要不我們就此兵分兩路,五日後在西原邊鎮宿城再見。”喬婉眠一邊艱難看着輿圖,一邊建議。
“到了宿城彙合後再一起往歸直山走,眠眠這個提議還節省了時間,”喬應舟道。
斂劍擰眉看着輿圖。
他要繞道去别處将蕭越與太子在那邊暗中組織的一支秘密軍帶到西原,在那期間喬家父女要等在宿城,不如現下就分道各忙各的。
且除了他與幾個明面上的護衛一路護着喬婉眠與那一車蕭越外祖家的靈位,還有另一隊暗衛跟着,他們足以保證一個小女娘的安全了。
總不會出什麼岔子罷。
“也好。”斂劍看向窗外道,“看到前面半山腰上的村落了嗎,你們就去那村子,過兩日準備好後再啟程去宿城。”
斂劍說完就跳出車子去安排,幾個時辰後,喬婉眠與喬應舟停在了長留山上的郭家村村口,斂劍則帶着人離開。
郭家村人口不多,放眼望去整個村裡也就二三十幢稀稀拉拉的泥瓦房。
村長披着鬥篷,看着面前幾人身材魁梧,行止有度,猜測他們是大戶人家出來的,便恭敬對喬應舟道:“老爺,我們村青壯都上城裡去了,這能住人的空房也沒有幾間,您要是不嫌棄,就去我那宅子裡休憩兩日。屋裡除了我與我老婆子,還有昨日從山溝溝裡救出的一個書生,也算安靜。”
喬應舟牽着馬車,掏出幾顆碎銀塞給村長,道:“有地方給我們歇歇腳就好。那書生身份您可查驗過,不會是什麼危險人物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