坊間關于蕭越欺師滅祖的罵聲還沒消停,這下好了,連爹都抓,誰人不誇他一句大義滅親。
唐策目露憂色:“這……按流程确實應當如此,侯爺有爵位在身,要問話需得明日上面下了批文,但令弟……”
唐策扭頭看向副将,道:“你帶一隊随蕭大人走,将蕭虔帶回大理寺。”
蕭越看向不遠處燈火幢幢的鵲橋,淡聲道:“下官還想再轉轉,就不同行了。”
唐策:“……”
方才不是說要回去了麼。
也罷,避嫌也是應該,這孩子親緣太淡。
但若蕭越不去,僅一個副将要想全須全尾地将蕭虔從侯府提走,恐怕要廢一番波折,他扭頭,看向從最初就一直出神盯着遠處望香樓招牌的宋十。
宋十依舊不動如山地看着那邊,但唐策已經發現,宋将軍原本松松搭在佩劍上的手,攥緊了。
唐策道:“老夫還要将這些殺手帶回大理寺審問,侯府那邊隻能有勞宋将軍,不知——?”
今晚的花魁,看不上了。
宋十眼裡的光,滅了。
“分内之事,那我就先行一步。”宋十僵硬笑着,領着一隊金吾衛離開。
唐策湊近,小聲問:“江如令若咬死一切皆是蕭虔所為,我們該如何行事?”
蕭越笑笑:“大人按規矩審便好,後面下官來安排。”
……
等到金吾衛與大理寺的人全部離開,蕭越再上樓找到喬婉眠的時候,她已經站累了,從一株挺拔小草變成了一顆蘑菇。
見到蕭越,她噌地站起來:“大人,你……”
查了一圈,開設暗娼,殺人滅口的居然是蕭虔,縱使他們兄弟不和,蕭越心中定然也是不好受的,況且,其中說不準其中還有長慶侯參與。
诶?不對。
她為什麼也跟着蕭越叫長慶侯,理應叫老爺才對。
還是有什麼不對……
從蕭越在侯府遇刺那晚便開始産生的疑惑終于在此刻清晰。
喬婉眠入侯府以來,蕭越一次遇刺,一次中毒,都沒見過長慶侯來探望。
蕭越靜靜看着眼前的小丫鬟。
話說一半就跟被人點了穴一樣定住不動,臉上表情來回變換,十分精彩。
蕭越在她眼前打了個響指:“還想留着喂蚊子?”
喬婉眠回神,問道:“大人是不是要等他們将二公子帶走後再回侯府?那大人現下想去什麼地方散散心麼?”
最好是去看花船,又好看又熱鬧,能讓他暫時忘了糟心事,她身上還揣了十兩銀子,可以請蕭越吃宵夜當賠禮。
蕭越偏頭,“倒是有。”
……
半個時辰後,蕭越終于勒停了馬。
一片漆黑中,喬婉眠心如死灰地仰頭,看向像如一筆幹墨的青塵山。
她抱了一絲希望,試探:“大人在山腳下坐坐,或是轉轉,也是舒心的。”
蕭越将挂在馬上的燈籠提在手中,邁步向前:“你想在這裡等我,也可以。”
她環視一圈,樹影猙獰,蟲鳴震耳。
喬婉眠提着裙子道:“大人,婢子陪你。”
青塵山緊挨開陽,上面又有不少寺廟道觀,山路上修了石梯,爬起來不會很辛苦。
但蕭越步子大,速度也快,沒幾步就将喬婉眠甩在了後頭。
眼見蕭越的身影越來越遠,她幾乎看不清腳下的石闆,總覺得身旁會随時鑽出什麼鬼魅将她扯入樹影中,她氣喘籲籲地喚蕭越:“大人,婢子看不清路。”
前面的身影停下,而後緩緩轉過身,燈籠的暖光照在他臉上,還是那一副漫不經心的樣子。
藏在陰影中的魑魅魍魉都不見了,喬婉眠加快速度跟在蕭越身側,怕他再将自己忘了,開始刻意搭話。
“大人,真是二公子做的麼?”
“你猜。”
“大人,會擔心麼?”
“沒有。”
“大人,往後沒有人會來害阿兄了罷?”
“不好說。”
“大……啊?”
……
背靠山風,發浴清輝,夜中山景有與人間煙火全然不同的飄渺惬意。
辰星芒芒,墜到人間就成了總從喬婉眠手邊溜走的螢火蟲。
喬婉眠有點沮喪。
此時她已經完全将鄱河邊種種抛諸腦後,所有心思都在狡猾的螢火蟲身上。
要是能抓住一隻就好了,還能帶給桑耳看。
自從到了山頂,蕭越一直凝視着西北方向出神,喬婉眠敏銳地感受到他心情不佳,不敢打擾,隻能自己跟螢火蟲玩。
良久,蕭越似是想到了什麼,随口問道:“聽說你大伯留在西原?”
喬婉眠點點頭,想到蕭越看不到她的動作,上前在蕭越身邊的石頭上坐下,仰頭看着疏朗星空,蕩着腿答道:“是,婢子從未見過大伯一家。”
“他為何不與你祖父一道回開陽?”
喬婉眠表情鄭重地湊近:“這是個秘密,大人聽了不許外傳。”
蕭越側目看她一眼,而後颌首。
喬婉眠放心了,道:“祖父說,大伯留在那裡,是在為八萬英靈引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