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茶盞放下,從喬婉眠手中拿回錦帕,蒙在她臉上胡亂揉了一把,“去換衣裳。”
“大人帶我去?”
蕭越偏頭挑眉,恢複了尋常的漫不經心,“沒有我你連侯府都出不去。”
喬婉眠強打起精神,重新擦了一下被蕭越揉了一臉的鼻涕眼淚,踩着鞋子回到自己屋中。
她驚醒時太過慌亂,什麼都沒想就跑到了蕭越屋中,回來時才瞥見銅鏡中的自己。
她胸側那顆小紅痣,在一片雪白中格外顯眼。
喬婉眠默默挪開視線。
換衣時,她猛地想起一個細節。
夢中兄長倒在水邊,水中有花燈漂過。
盛國的花燈節在七日之後,屆時人們才會向水中放燈祈福,也就是說,她至少還有六日時間,今夜隻需告訴喬祺,每年花燈節都躲在家裡,是不是就安全了?
喬婉眠長舒一口氣。
看來遇事多思多慮多觀察還是有用的,她日後一定要勤于思考。
……
待她換好衣裳,蕭越已經懶散靠在寝房門口候着了,伸手遞遞來一塊手帕。
喬婉眠搖搖頭,道:“謝謝大人,婢子已經不想哭了,我們這就動身罷。”
蕭越上下打量了一下明顯鎮定過來的喬婉眠,心中納罕,但并沒問什麼。
也許女子就是這般善變。
他隻解釋:“帕子是遮面用的,你我此行不可聲張。”
喬婉眠噔噔噔跑回屋,再出來時手裡多了一個帷帽。
蕭越哂笑,是了,她怎麼會缺遮面的用物。
看慣了她最近的嬌豔打扮,都快忘了曾經她有多畏首畏尾。
……
喬婉眠跟着蕭越穿過無歸院中的□□,在一處鐵門前停下。
打從她來的第一天起,就得了方嬷嬷的囑咐,不許亂走,她不能去的地方,就包括被這道鐵門分隔出去的後院。
蕭越輕咳一聲,門後很快傳來鎖鍊聲響,須臾,一個衣着幹練的年輕面孔将門打開,抱拳行禮:“主子。”
蕭越點點頭,擡步自去,喬婉眠亦步亦趨地跟在後面,彷佛漏一步,蕭越就會反悔,将她丢在原地。
蕭越微微側目,看着那個略有踉跄的小尾巴,嘴角幾不可見的揚了揚。
月輝如初雪,薄薄覆蓋了後院,喬婉眠生出熟悉之感。
後院比前院寬敞,像她家演武場一般,中心是一個操場,兩側分列着各式武器架子和梅花樁一類的用具,遠處還有不少箭靶,箭靶後才有兩排廂房,想來那便是蕭越的暗衛與斂劍、刃刀的住處。
蕭越正帶着她往操場西側的馬廄走,開門的暗衛迅速點亮馬廄邊上懸挂的燈籠,驚醒的駿馬見到蕭越,都溫順地湊近,輕輕打着鼻息。
蕭越騎上一匹通身如墨染的馬,低頭對等在一旁的喬婉眠道:“你挑一匹跟上我。”
喬婉眠打算向蕭越伸出的胳膊僵住,她抿唇道:“……婢子不會。”
不出所料。
蕭越故意道:“我是不會給你駕馬的,你自己想法子跟上罷。”
喬婉眠擰緊眉頭,思量片刻後,指着垂首立在身旁的暗衛,“那可以不可以讓這位小哥送婢子?”
蕭越臉一黑,擰着眉深深看了喬婉眠一眼,引着馬上前兩步,俯身掐住喬婉眠的腰。
她還沒反應過來,就已經被蕭越舉高,喬婉眠趕忙剛将腿跨在馬兩側,還沒等她吱聲,那人就不耐地松了手,她一屁股摔在楠木馬鞍上。
蕭越的聲音像是從牙縫裡擠出的:“坐好。”
喬婉眠以為他是不耐煩為她禦馬,生怕蕭越将她丢在無歸院,趕忙回頭強行擺出一張笑臉奉承,“謝謝大人。”
她仰着臉,看蕭越的鋒利下颌,“婢子一定會報答公子的。”
蕭越冷哼一聲,不予回應。
馬鞍前後翹起,原本留給人的活動空間就有限,現下多了個人,二人之間隻勉強能隔一條小縫,若有颠簸難免接觸。
蕭越心裡憋着一團莫名的怒氣,取下腰間短刃,橫攔在自己腿間,剛好讓喬婉眠能與他保持一截距離,而後才策馬揚鞭。
馬猛地一颠,喬婉眠騰空一下,尾椎撞上短刃,才知道身後有東西護着,心裡的别扭少了點,她盡量蜷縮着身子,死死抓着馬鬃,避免影響蕭越的動作。
蕭越帶她從後門小路離開侯府,一路疾馳。
夜風吹開遮面的薄紗,喬婉眠想松手去按,又怕自己從馬上滾下去,突然蕭越騰出一隻手,将紗直接按在了她的臉上。
蕭越似乎刻意挑了無人的小道走,道邊的樹枝擦過喬婉眠的衣擺,馬蹄聲偶爾驚出幾聲犬吠,喬婉眠原本身體緊繃,知道蕭越護着她後,稍稍放松了些,很快,她注意到蕭越按在她臉上的手。
他的手完全包住了她的臉,捂得她熱烘烘的不說,還散發着一股淡淡的冷香。
薄紗而已,也不用這樣捂吧……
她剛剛有點别扭地抿起唇,蕭越就松了手停下馬,輕聲:“到了。”
喬婉眠謹記蕭越說過是秘密行事,謹慎地觀察四周。
他們在一條小路上,兩邊都是高大的圍牆。
蕭越又俯在她耳邊道:“别怕,我帶你過去。”
說罷喬婉眠肋下一緊,等她再緩過神來,已經翻過了高牆。
她整整衣襟,感覺自己都習慣被蕭越托來托去了。